遊離一直默默站着,忽然接口,“哦,那他算是看着你長大。確實應該比親爹更親。”
斯文酒吧。
“一個人喝酒啊。”
第二遍。
該隱還是不理會,他攤在沙發裏,正專注地看酒吧正中央的大屏幕。
“當地時間,英國南部地區雷暴肆虐,當地氣象部門在4小時內統計閃電次數達15000次,併發布黃色預警。居民紛紛拍下這一魔幻奇觀,稱像是站在閃光燈下”。
新聞正在播報。該隱沉默,不知道家裏那條老狗喫的可好。
“一個人”第三遍。
該隱脾氣上來很快,優雅地,“issoff”話音未落,他忽然停下來。
面前,一個白衣清純的東方女人。
很久沒有犯罪了。
該隱舔舌頭,看着她黑眼睛。
“哦,好。”女人笑笑,揚了一下清淡的長眉,起身要離開。
該隱忙咳嗽,“嗯”微笑,“我不是說你。”
“這兒還有誰”女人歪頭,眼波流轉,環顧四周。
該隱低頭喝酒,掩不住的笑意,“你剛叫我”
這麼好釣
蘇媛視線微凝,聳肩,“哦,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太臭了,影響我們生意。能不能去隔壁酒吧。”
“醜”該隱無辜臉,靜靜凝視蘇媛,忽然眨了眨左眼,易容過的純黑眼睛像一個黑洞,似乎要把蘇媛吸進去。
該死,心跳竟千年難得慢了一瞬,蘇媛暗罵,笑起來,黑眼睛一樣比星亮,“臭,是四聲。”
該隱吸鼻子,難得的有點緊張,嗅嗅胳肢窩,小鼻樑皺着,“我聞不到啊。”
“那是你感冒了。”蘇媛咬牙,“你走不走”
該隱哈哈笑,整個身子似乎都窩進沙發,他大張着雙臂,“可我起不來,我渾身疼。”
蘇媛緩了緩,微笑,“我扶你啊。”
該隱笑眯眯,“好。”
蘇媛低頭去扶,指甲裏的透明液體很快融進該隱的高腳杯裏,該隱樂呵呵被她攙着,倒也不重。到門口,該隱揮手,“那好,再見。”
“等等。”蘇媛笑的和煦,捻起杯子,“我們酒吧有個規矩,不能浪費,你得把酒喝完。”
該隱定定看着她,“好。”仰頭喝光,舔舌頭。
蘇媛心裏一喜,嘴脣輕動,數三聲“一,二,三”
該隱倒。
哦,那他算是看着你長大。確實應該比親爹更親。
遊離的話很有力,不斷環繞在林葛然耳邊,三百六十度全景大環繞。
林葛然看着隋刃,臉色發僵。
隋刃罕見地沒有低頭,他睜着黑漆漆的眼睛,靜靜看着自己。
林葛然也盯着他,沉默許久,他的臉色慘白,面頰的肌肉似乎都不會動了,恍惚間他忽然笑起來,直笑出了聲,他退後兩步,然後,一言不發,轉身,上樓。
隋刃身子微晃了一下,擡頭,林葛然已經大步走上樓,他走的很快,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咚的一聲悶響,是關門的聲音。
隋刃微彎起嘴角,他低下頭,收回背起的雙手,看着手心的血洞。
遊離怔了一下,瞳孔微縮,“餵你你做什麼”
隋刃仍然低着頭,握着拳頭,不言不語,肩膀隱在單薄的黑衣裏,微微地抖。
遊離忽然窒住,他記起來,隋刃還病着。
粘稠的血,終於泄了洪般,順着掌間脈絡,咕咕濺進黑色的衣袖。
他沉默,終於沙啞開口,“我已經快走了,爲什麼你還要氣他。”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一直低進地裏,“不是你。”
他笑笑,“是我。”
遊離退後兩步,他看着隋刃,恍惚間也笑起來,“怎麼,我說的不對”
他指着樓上,聲音忽然大起來,“你覺着他會在意你他這些年,在意過你的死活”
他忽然腦子發燙,眼睛也發熱,他伸開雙臂,重重把隋刃推開,“就像金飛說的,你就是賤你和亞瑟一樣,你們墮天出來的,都賤你們都快死了,都還想着念着你們那些垃圾爹”
隋刃忽然擡起頭,“快死了”他臉色蒼白,“你說誰快死了”
他耳朵裏,全是嗡嗡地聲響,他睜着漆黑的眼睛,盯着遊離一直看,一直看,終於問出了一直想要問的話。
“亞瑟,他在哪裏”
暴雨傾盆。
狗餓了三天,脖圈都被它掙脫。
亞瑟終於有力氣動了,他推門,走出來。
迎面而來的是血盆大口。
亞瑟猝不及防,被撲倒,肩膀已經被咬掉一塊肉。
遠處閃電層疊,道道紫光邪雨裏,腥味被擴展到四面八方。
黑色藏獒喵嗚一聲,殺意更盛。
亞瑟已經無聲地和它滾在一起。
亞瑟忍了很久,終於尖叫,“老子他媽的被所有人欺負都行,斷斷不能被你欺負了”
兩個黑色的影子在大雨裏滾來滾去。
斷斷續續傳來“你個小王八,我小王子”的含混聲音。
可惜威廉小王子重傷之後,體力不多,腕骨也還是碎的。
最終鬥了個平手,亞瑟單手掐着狗的脖子,狗前爪杵他額頭,兩腳爪深深埋進他肩頭。
亞瑟忍了忍,終於忍不了了,一揚下巴,使出刃曾經親身示範教給他的拿手絕技,猛地低頭,下巴正磕在藏獒腦門上。
藏獒,暈。
亞瑟翻箱倒櫃,終於找到該隱留下的一盒喫剩的薯條,裏面凍成大疙瘩的番茄醬還新鮮,亞瑟捂着腫成一座小山的下巴,咳嗽幾聲,番茄醬伴着雨水,往暈倒的狗子身上抹。
然後照了一張沾滿番茄汁,渾身上下如浴血一般的狗子照片。
調色,清晰度降低。
很逼真了。還是差點感覺。
忽然,他吐出一口血。
該隱很久沒睡這麼熟了,又香又甜,他還做了個夢。
夢很美,他夢到了這輩子,他的第一個女人。
她是愛爾蘭人,貴族,十七八的年紀。
他們相識於一個高中,那天,他接到任務,暗殺一個高中生的父親。
他等在他們放學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