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還是一個健碩男人的腿。
雙腿萎縮,肌肉糜爛,這分明就是一雙飽經歲月滄桑的在垂暮之年受到重傷長久未成得到過救治的垂暮之年的老人的腿。
我在村裏見到過,一個打了九十七年的老光棍在離世之前,就是這麼悽慘的躺在臭烘烘的牛棚裏等死的樣子。
我蹲下身去,紅了眼眶:
“你這是怎麼了?”
剛剛不還好好的嗎?
姚遠見狀,爽朗一笑:“就這麼點反噬算什麼?本該仁心仁術去救人的醫生,應該平等對待衆生,而我卻踐踏世間孤魂,該有此下場,不過你別擔心,我是誰?堂堂醫匠第十一代傳人,治好一雙腿輕而易舉,只不過,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接下來的路,你可得自己好好走了。”
都說醫者不自醫,他說的話,我不信。
但我別無他法,帶着哭腔問:
“你會死嗎?”
姚遠哈哈大笑:
“放心吧,只要你不咒我,我就死不了。”
我可沒心情跟他開玩笑,等我再想去攙扶他的時候,他還在我面前碎碎叨叨的說他玉樹臨風一少年,也是要面子的,讓我別管他。
而我彎腰到一半,一屁股癱在地上。
他被我嚇到了,伸手在我呆滯的眼前晃了晃。
我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指着他萎縮的像根乾癟的竹竿一樣的左腳,結結巴巴的說:
“紅...紅繩。”
他的左腳腳踝赫然出現了一根紅繩。
所以,他真的被拘走了魂魄。
我若跪下,他或許真的能活。
我渾身顫慄,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開始整齊有序的起身,下樓。
看來天是真的要亮了。
姚遠長嘆一聲:
“難搞哦,看來我這條賤命,又得勞煩你再救一次了。”
救。
當然救。
關鍵是:“怎麼救?”
姚遠指了指次第離開的人:“你怎麼救他們,就怎麼救我。”
這不廢話嗎?
我要是知道怎麼救他們,哪還用得着他散盡半身陽氣,引三千孤魂來此。
但不等我多問,這個該死的姚遠,再一次對我下狠手。
倒下去的時候,我心裏想着,此次大劫他若不死,我定叫他也扒層皮。
但我哪知道,經此一別,我與他再見面,竟然是在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這一睡,好夢生香。
醒來的時候小寶睡在我旁邊,老公正在給我熨衣服,是一套黑色的休閒西裝。
好像是上一次參加作者年會的時候買的,就穿過那一次,畢竟平時不用上班,也沒什麼重要的場合,穿的太正式的話,反而不自在。
當時還沒生孩子,身材自是不用說。
我翻個身,看了一眼時間,才早上七點多,我應該只睡了一個多小時,但我居然不覺得疲憊,夜裏發生的時候暫時被我炮拋之腦後,我伸手撐着腦袋,慵懶的問:
“老公,這西裝我怕是穿不下了吧?”
老公衝我一笑:“你現在的身材比沒生孩子之前更好,怎麼會穿不下呢?”
我打了個哈欠,問幾點出發。
老公把擠好了牙膏的牙刷遞給我:“我們要先送小寶去月子中心,我跟月嫂約好了,請她幫忙照看小寶半日,存奶和冰袋我都準備好了。”
請月嫂照看孩子?
我伸手去接牙刷,納悶的問:
“昨天不是說好的嗎?讓吳媽帶着小寶先去商場,怎麼又要把小寶放月嫂那兒去了?”
老公邊整理我的化妝包邊說:
“吳媽早上去倒垃圾,地面溼滑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
我邊往外走邊問嚴重嗎?
老公攔住我:
“我帶她去診所看過了,也抹了藥,應該休息兩天就好,她這會兒應該睡着了,等下我們帶着小寶出門,先送小寶去月嫂那兒,路上你再捯飭自己,時間來得及。”
怎麼就摔了呢?
我哪裏放心的下,硬要去看看吳媽。
吳媽倒是沒睡着,見我進來,她很抱歉的對我說:
“你看我,一把老骨頭不經用,又要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在牀頭坐下,伸手去握吳媽的手:
“這種話以後別再講了,我們是一家人,你感覺怎麼樣?傷哪兒了?要不要緊?要不然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吳媽下意識的縮回了手,看她突然擰巴一下的表情,好像很疼。
難道摔的是手?
原本我沒覺得奇怪的,但吳媽神情怪異,強忍着痛緊緊拽住被子,好像生怕我會看到什麼一樣。
她在隱藏什麼?
我沒有強行拉開她的被子去看,加上老公在喊,說小寶醒了,我也就作罷。
回到臥室,小寶果真醒了,衝着我和老公一個勁的笑。
我還沒刷牙,喊老公先把小寶抱起來。
平時他都是第一時間搶着抱的,今天居然跟我說,專家說的,小孩子醒了不能立刻去抱,會打擾大腦發育。
見小寶沒哭,我也就沒管。
出門的時候,小寶也是我抱着的,沒有吳媽在身邊,我沒敢一個人走一樓,就跟老公一起去的地下車庫。
地面確實很潮溼,老公小心翼翼的護了我和小寶一路。
送小寶去月嫂那兒後,我們直奔秀山。
追悼會是上午十點。
我們九點半就到了。
原本以爲這只是一個普通老人家離世的追悼會,沒想到那場面竟然如此壯觀。
追悼會現場來了很多人,不論男女,全部都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大衣胸前統一繡着一串金黃色的花,看着很是眼熟。
3204的業主親自接待的我們,他握住我老公的手一個勁的表示感謝,說沒想到我們真的會來送老人家最後一程。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他的家人們。
因爲他左腳腳踝沒有紅繩,我盯着他家裏人都看了個遍,全部都沒有。
聽他跟我老公寒暄,問路上堵不堵車。
老人家生前有過交代,不許任何人守靈,所以他們也是大清早來的這兒。
我不由得的問:
“所以這幾天,他們都住在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