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啊。
我全身僅剩的意識在歇斯底里的抗拒着,但他的臉越靠越近,好像他的氣息就在我的鼻翼處了,我從他這張看似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臉上,竟然看到了他眼裏閃爍的淚花。
不不不,一定是我眼花了。
他只是一個陰靈,他怎麼會有眼淚?
這眼淚,是爲我而流的嗎?
我絕望至極,在心裏吶喊着:“別碰我。”
他的臉,在貼近我只剩一公分的地方停住,或許是我頭暈目眩了吧,我在這一刻看到的,不再是那張稚嫩的小吳生的臉,更像是長大之後的我的老公。
聽到我的抗拒後,他居然沒有強迫我。
而是從我鼻翼處擦過,俯身在我耳邊說:
“聽話,深呼吸。”
“來,跟我做,吸氣,慢慢吐,再吸氣,慢慢來,不要急。”
“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
“你永遠可以相信我,這世上惜你之人,唯有我一個。”
這溫柔的聲音,是我老公的嗎?
我差點沉淪。
如果沒有他那一句:“你賜我以靈魂,我將伴你永生。”
永生那兩個字瞬間點醒了我,不,他不是我老公。
他就是那個陰靈!
我睜開眼,與已經離開我耳畔的他四目相對,他竟然...長大了?
這眉眼,這輪廓,這迷人的五官,還有這渾厚性感的聲音,活脫脫就是我老公的翻版!
他真的長大了!
他是怎麼長大的?
他到底是誰?
那個陰靈應該是個孩子啊,怎麼會在一瞬之間成長爲一個大人。
我忍不住問:
“你是誰?”
我竟然能發出聲音!
好像雙手也能動彈了,我一把將他推開,但屋子裏已經沒有我老公他們的身影了,只有蘇婉還平鋪在天花板上,和剛剛相比,她姿勢怪異,像被人拉過一陣,卻沒能拉下來一樣。
他被我推開後,撐着腦袋躺在我身側,淡淡答道: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當然不知道!
他從我眼裏看到了彷徨,笑着說:“我是你的清生哥哥啊,我是吳清生。”
他是吳清生?
呸,一個冒牌貨!
驚悚的是,他還能聽到我的心裏話。
真是活見鬼。
冒牌貨三個字我剛在心裏一想,他眸子一沉,整個人瞬間憂傷了起來,那泛紅的眼眶真的很難讓人相信,他竟然不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活生生的人。
可他跟個活人似乎沒什麼區別。
他爲自己辯解道:
“你怎知當年活下來的那個,是真的吳清生?我沉睡多年,只爲與你相見,我一刻都不曾放棄過自己的性命,因爲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等。”
這不是沈從文先生的語錄嗎?
他眼裏真的閃爍着淚花,對我說:
“他奪走了我的一切,包括你,現如今,我回來了,黎言,我回來了,他怎麼從我手中將你奪走的,我就怎麼將你奪回來。”
一個陰靈而已。
就算擁有我老公的血肉和我的靈魂,但他成熟的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這讓我不得不懷疑:
“你不是吳清生,你到底是誰?”
就算他有着和我老公一樣的身材臉蛋,但他的氣息不對,他就真的像是在地底沉睡了很多年的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菸火氣。
我一直都在防備着他,而他朝我伸出手:
“再相信我一次,好嗎?”
他這是要做什麼?
我本能的拒絕了:“你到底想怎樣?你是怎麼進來的?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趕緊離開。”
我堅信,我老公他們只是一時失察,可能是打麻將打的太過於投入了吧,唉,一羣不靠譜的豬隊友。
但他們遲早會發現我身處險境的。
可我老公也說過,這個陰靈是好是壞,全憑我做主。
對哦,我突然想到,我不是教書匠嗎?那我的本事呢?我是不是可以把他往好的方面引導?將他從罪惡的深淵裏拉出來,帶向正義,帶向光明。
那一瞬,我感覺到了身爲人民教師的無上光榮。
雖然我暫時還什麼都不是!
他還是堅持把手攤開,對我說:
“再握緊我的手,你會知道,我沒騙你,我是吳清生,我爲你而來,握住我的手,你將看到你不曾看到過的全部,你會知道,誰纔是你真正愛着的那個人。”
我不!
上次就是跟他十指緊握,害我魂魄不全。
這傢伙肯定又想從我這兒撈點什麼去。
媽媽咪呀,這話又被他聽去了,他靠近我,低聲說:
“這次,我只想得到你的心。”
做夢吧你!
我就納了悶了,他有我的魂魄,能猜中我的心思,爲何我卻不能?
我要這教書匠的身份有何用?
這麼一想,再看到他擺在我面前的這隻手,我毫不猶豫的一掌拍飛,就這麼輕輕一拍,他竟然從牀上滾下去了!
真的就滾下去了!!!
時隔多日沒用,我這千千結,似乎大有長進啊!
到頭來,自家的匠術不知道在哪兒,倒是別人給的挺好使。
我強撐着身子半坐起來,用手指着快速爬起來的他: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對你不客氣。”
呃!
好中二的臺詞!
好像所有肥皂劇裏的女主角都會說這麼無聊的話。
而他跟剛纔不一樣,完全不顧我的抗拒,猛的朝我撲來,我那一掌來不及收回,直勾勾的拍在他的心口,只不過隨着他抱緊我,我的手也彎曲了回來。
那一刻,我看到無數雙陰人的手在我的四周竄動着,尤其是他的後背上,有無數雙密密麻麻的手摳掉了他的衣服,摳着他的皮肉。
陰人。
是陰人。
滿屋子的陰人!
我來不及查看我老公他們在幹什麼,我只看到天花板上的蘇婉的雙手在揮動,她的嘴被一雙雙陰人的手緊緊捂住,整個身子都被陰人鉗制住了,很快,唯一能動的手也被陰人覆蓋住。
牀頭,很多的斷指快速的爬到我臉上,爬進了我的頭髮裏,我驚恐而又絕望的看着他。
是他帶來的陰人嗎?
他明明能聽到我的話,卻沒有替自己辯解。
而是伸出手來捂住我的眼睛,貼着我的臉頰在我耳邊說:
“別怕,在這世上,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哪怕他喚醒了我,只要他與你爲敵,我將不顧一切,爲你生,爲你死。”
他?
這個他又是誰?
是那個躲在暗處的老傢伙嗎?
看來,這個覺醒的陰靈,似乎並不受他控制。
那他用我老公的血肉作引,從我這兒騙去魂魄,將這個陰靈喚醒的目的是什麼?
他的手擋住了我的眼睛,但沒有擋住我的視線,我看到屋子裏一切如舊,好像那堆積成山的陰人不曾來過一般。
他這是...在救我嗎?
我不敢亂動,他貼的太緊了,讓我感受到了另外一種窒息。
但我能察覺到,他也不敢動,尤其是他的手,或許他是怕自己的手一動,我又會看到滿屋子令人作嘔的陰人吧。
我突然想到,從廷公助我老公瞞天過海的那一刻起,我身上所有的災難,都是他在替我抵擋的,所以,眼下也是他在替我負重前行嗎?
該死的,這麼一想,我好像要被他感動到了。
但這僅僅是我一剎那的念頭而已,因爲下一刻,我感覺嗖嗖的冷風如刺刀一般吹了進來,隨後,我枕邊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紮在了枕頭上,緊接着,有個聲音響起:
“你大爺的,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