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與人有約，一旦違背，自焚於火。”
我大概都能猜到，他應該是跟老傢伙約好不會插手這些事，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對外打着絕不沾染因果的名號，拒絕了很多人的請求。
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卻見他仰天長嘆：
“我這條命，欠琰琰的。”
這我倒是沒猜到，這裏頭竟然還有別的故事。
我們都很好奇，他也不再藏着掖着，主動說：“當初我原本能救琰琰的，但最終，我負了她。”
我想都沒想便問：
“你選擇了整個村鎮老百姓的命，對嗎？”
這事果真另有隱情，看來陸琰琰殺人一事，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渣季奇怔怔道：
“這是一片難得的風水寶地，在髡匠後人沒有受到迫害之前，你們去過戲園了，應該知道在戲園的城牆內，便是當初關押髡匠後人的地方，那些不是髡匠後人的孩子，是過不了剃刀橋的，而那些過了剃刀橋的髡匠後人，他們的氣運被盡數劫走，死無全屍的丟在城中的忘川湖裏。”
我懂了。
他口中的忘川湖，應該就是放置水晶娃娃的地方，陸琰琰就是被困在忘川湖的中央，怪不得井裏會有這麼多的歸墟魚，原來井底通湖心。
那些掉落的倒插在井底的屍身，應該就是髡匠後人的。
這麼一個風水寶地被老傢伙看中，他自然不會在這裏留活口。
渣季奇突然眸子一黯，悲愴的說：
“這裏是琰琰母親的故鄉，身爲匠人，免不了因果，我師父要強了一輩子，等到師母險些遇難，他才帶着師母和師妹，還有身爲孤兒的我來到了這裏，沒想到，這竟然不是退隱，而是災難的開始。”
等等，這故事線感覺又拉長了。
一個師父，一個師母，一個師妹，還有身爲孤兒的渣季奇。
這一家子，都是鐵匠？
渣季奇點頭：
“師父，師妹和我是鐵匠，師母只不過是個普通人，那老傢伙霸佔了這裏後，師父想帶着我們逃離，但琰琰不願百姓遭難，天真的想要跟他對着幹，結果你們知道的。”
在救陸琰琰和救百姓當中做選擇，渣季奇選擇了救百姓。
換句話說，是陸琰琰選擇了救百姓。
他們倆，一個被困，一個委曲求全多年。
陸琰琰明明救了整個村鎮的百姓，卻揹負了一條人命和罵名，被困忘川湖多年。
而渣季奇，爲了守護自己的愛人和村鎮的百姓，他跟那老傢伙達成約定，彼此不擾。
一旦他食言，整個村鎮的百姓和他，都得死。
但他最後還是爲了朋友，插手了這件事，又或者是當我們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生命到頭了。
他能做的，就是爲百姓謀出路。
對景掛畫的招數，應該是我老公出的。
我老公也一定勸過他，事已至此，逃命要緊，傻子纔跟惡魔講誠信。
至於他沒走的原因，他告訴我們：
“我已經負過她一次了，黃泉路上，總得跟她做個伴吧。”
我點點頭：
“身爲女人，我不得不承認，你這麼做，很爺們，比我們文人浪漫多了，但身爲朋友，我必須告訴你，對景掛畫確實可以救百姓，我的氣運也確實能夠隱藏他們都活着的事實，可你別忘了，我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讓我們把這幅畫帶走，如果哪天我死了呢？”
渣季奇一口咬定：
“你不會死！”
我冷笑：
“誰能保證自己不會死？我們所有人都得死，人從生來那一刻開始，就在馬不停蹄的奔赴死亡，要不然那老傢伙嗜血如命是爲什麼？還不是因爲他怕死。你可要想清楚，一旦我死了，那老傢伙還活着的話，你愚弄他欺瞞他背信棄義，他又怎能放過這些無辜的老百姓？”
“我管不了生生世世，我只管這一輩子。”
我真是恨鐵不成鋼：“我的一輩子，有可能停止在這一刻，下一秒，但你要守護的這些人，有點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他們的一生纔開始，你醒醒吧，別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你也別太自私的帶着自己的愛人投胎轉世，我有個更好的主意，你要不要聽？”
看得出來，他動搖了。
並非他想活，而是他害怕陸琰琰用性命去守護的，最終會毀在他手裏。
所以，他問我：
“什麼主意？”
我看了偷笑中的老公一眼，說道：
“對景掛畫嘛，顧名思義啊，就是弄出一個一模一樣真真假假的地方來，讓人分不出是現實還是虛幻，戲園多好一地方，這裏應該就是戲園的入口，你把對景掛畫留在這裏，不就應了姚醫生那句燈下黑嘛。”
渣季奇都糊塗了，表示不懂。
我看我老公他們都聽懂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竊笑。
我很認真的說：
“陸琰琰脫困，除了你等了她多年外，還有你師父養的乾兒子不也巴巴的等着與自己的姐姐團聚嗎？再說了，你師父和師母不還活的好好的麼？你就給人家一個闔家團圓的機會，把這幅畫交給他們姐弟守護，一來，全家團圓，二來，陸琰琰最大的心願，不正是守護百姓麼？三來，你活了大半輩子了，還沒看過外面的世界吧？也總該去走走看看，該喫的喫，該喝的喝，該玩的玩，對不對？”
從余光中，我看到老公他們都在對我伸大拇指。
渣季奇被我說動了，我又最後下了一味猛料：
“你要不想喫喝玩樂也行，你不是最崇拜廷公了嗎？你知不知道廷公留了個寶貝，只可惜毀了，你跟我們回湘楚，去把廷公的寶貝給修復了，只是不知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對於自己打鐵的技術，渣季奇十分自信：
“當然有。”
我拍拍輪椅，衝他道：
“那你還等什麼？跟我走唄，過不了多久，我們跟那老傢伙肯定有一場惡戰，難道你不想親自替你最愛的女人報仇嗎？”
我想，他沒有理由再尋死了。
我已經把他的後路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渣季奇也終於點頭：
“好，我跟你走。”
但這鬼火狐鳴還在燃燒，宋簪都忍不住爲我捏了把汗，手裏握着髡殘問我：
“言言，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在說服渣季奇的時候，我也一直都在想該怎麼救他。
別到時候人家不想死了，而我卻沒本事救，那豈不是讓人家白白受煎熬麼？
不過這個時候，我已經有了主意。
我衝着渣季奇壞笑，問：
“你這個頭，一米七五？一米八？還是...”
渣季奇倒很誠實：
“穿鞋一米八，光腳一米七八。”
我嘴角忍不住上揚，並看了我老公一眼，再仔細打量了渣季奇一番，若有所思的說：“嗯，跟我老公差不多，你平日裏經常打鐵，時常舒筋活絡，這點比我老公好，想必你這身子骨，挺能扛的吧？”
我剛說完，在鬼火之外看熱鬧的人都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你你你...你想幹什麼？”
渣季奇已經秒懂了。
因爲秒懂，他難以置信到瞳孔放大，挺大個一漢子，木木的站起身來，竟然在我這個坐輪椅的小女子面前，慫慫的退後了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