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陣有魔力的風吹過，一張張相片和肖像憑空出現在空蕩蕩的牆壁上，一行行木架子承載着瓶瓶罐罐靠在牆邊，好像從來沒有被挪動過，奇形怪狀的不成套的桌椅眨眼間多出了好幾副，其中一張桌子上擺着套叮噹作響的玻璃儀器。
原本略顯清冷的房間裏一下子變得有點擁擠。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東西從空中浮現，發不出聲音：“……”
“不相信？”艾什利先生彎了彎脣角，再次揮動那根細木棍。
房間再次變得空曠而寂靜。
“但這……”我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又迅速一揮木棍。亮晶晶的玻璃儀器重新叮叮噹噹響起來。
我看了看亞伯，他正張圓了嘴盯着那組玻璃管子。
我都不知道他的嘴巴可以變得那麼圓。
“這是，魔，魔，魔法……？”出乎意料，我剛想開口，亞伯就已經結結巴巴地出聲詢問，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眼睛熠熠生輝。我想這種磕絆和他平常與陌生人對話時的不太一樣，完全是出於震驚。
“魔，魔，魔魔魔法？”我騰地站起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也突然變得口齒不清，“可這——”我看着沙發左邊的一幅照片猛地剎住了話頭。
我揉了揉眼睛。
那張相片中央是一個磚紅色長髮的女郎，穿着寬大的袍子對着鏡頭大笑。除了袍子款式有些古怪，照片裏沒什麼稀奇的東西——
可是她在動！她竟然在動！
我用力閉上眼睛又睜開。那個年輕女郎還是對着我興高采烈地轉圈、上躥下跳。
我連忙走過去看其他照片。
往右一點，一個黑頭髮嬰兒正在揮舞着胖乎乎的胳膊大哭；再往右，年輕一些的艾什利先生被旁邊幾個同樣是藍色條紋圍巾、黑色長袍的小夥子高高地擡起來，胡亂地蹬着雙腿；繼續往右，一株形狀奇怪、枝葉輕搖的綠色植物的繁密葉隙間，露出一位老先生的灰白頭髮，他正神色溫柔地給它澆水，看起來隱隱有點面熟……
“我想我真的在做夢……”我直愣愣地杵在餐桌邊上，看着面前照片裏銅色頭髮、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孩手裏拎着巨大的鳥籠，一隻灰白相間的貓頭鷹在籠子裏呼啦呼啦撲扇着翅膀。
無數問題像煙花一樣轟隆隆在腦海裏炸響，煙霧瀰漫得讓人找不到方向。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艾什利太太重複了一遍艾什利先生剛纔的話，好像被亞伯和我的反應逗樂了，皺紋裏盛滿笑意，“之前擔心嚇到你們，所以把房間變成了平時接待麻瓜客人的模樣。如果你們堅持——”她朝艾什利先生偏了偏頭，“雅各布和我都認爲不妨好好解釋。”
艾什利先生一直在笑，聞言輕咳一聲，收起了那截木頭：“事實上，我們可以把這根‘細木棍’稱爲魔杖……好吧，言歸正傳。孩子們，在提問題之前，請先耐心聽我說完這些話。”他調整了一下氣息，鄭重其事地開口：
“你們是男女巫師。”
我安靜地眨眨眼，心裏感到荒唐透頂。
雖然很想笑出聲來，但他的認真又實在是不同尋常。而且那些瞬間出現又轉眼消失的傢俱，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活動相片，還有那套自己把自己碰得叮叮噹噹響的儀器——這些東西似乎只能用巫術來解釋。
“我們都是巫師。”他好像一點也沒有被我們的冷淡反應打擊到，“在全世界，還有許許多多像我們一樣擁有魔法的人，把自己隱藏在麻瓜們中間——所謂的麻瓜，也就是非魔法人士。他們不瞭解魔法的存在，而巫師世界有個魔法部，專門負責巫師界的各種事務，其中很重要的一項，也許是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確保巫師界不爲普通人所知。”
“那麼之前提到的‘逆轉偶發事件小組’就是魔法部的組成之一？”亞伯再次出人意料地說話了，這回非常順暢，“那個‘記憶註銷指揮部’也是魔法部管理的部門？”
他究竟是怎麼記住這些拗口又奇怪的稱呼的？
“噢，是的。這兩個小組，加上麻瓜問題調解委員會，構成魔法部下屬的魔法事故災害司。”艾什利先生有點驚訝地看着亞伯，繼續說道，“他們通常負責處理魔法事故，主要內容是調整和修改麻瓜們的記憶——”
他笑起來：“實際上，我在國際魔法貿易標準協會工作，隸屬於國際魔法合作司……今天是意外情況，嗯，”他遲疑着停頓了片刻，“魔力場的異常擾動實在是太厲害了。這種狀況的來源通常都是小巫師，他們還沒辦法很好地控制魔力。這就是爲什麼今天你出現了魔力暴動——當小巫師情緒激動，或者遭遇緊急情況，魔法可能會以意想不到的形式爆發力量。感謝梅林，當時我恰巧在附近。”
我有些不自在地嚥了口唾沫：“也就是說，如果您沒有及時趕到，達力他們幾個……”
“他們可能會窒息而死。”艾什利先生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聽着，孩子們，我大概從幾個事故災害司的同事那裏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你知道，他們需要查看記憶——我明白這不是你們的錯，但是，”他棕褐色的眼睛凝視着我，“絕對不能隨便而刻意地使用魔力。絕對不能。這對釋放者自己和其他人都有極大的危險。”
我閉緊了嘴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震驚和懷疑像雙股繩似的絞在了一起，跟不服氣一同盤曲摺疊，夾着委屈和不安，在心裏纏繞堆積成一大坨。
“他們活該……”我非常小聲地囁嚅着反駁。
艾什利先生眨了眨眼，語調依舊認真而溫柔：“用魔法有意傷害別人是很不好的事，伊萊恩。的確存在一些會使人受傷的咒語，但是絕大多數巫師們發明它們的本意，是爲了自衛而非傷人。魔力是天賦和禮物，把它用在不恰當的地方，會變成浪費甚至褻瀆。”
“是的。”我低低地回答，對他那格外嚴肅的措辭有點不知所措。
“您剛纔說到‘不能隨意而刻意地使用魔力’，那麼，”就在我以爲談話將陷入尷尬的寂靜中時，亞伯睜着他藍汪汪的眼睛再次提問，“看來巫師們會經過訓練來學會控制自己的魔法？一旦學會控制力量，就能運用魔法了吧？”
艾什利先生再次把略微詫異的目光投向亞伯：“可以這麼說。這也是我要告訴你們的事之一。巫師們有自己的魔法學校，專門接收具有魔法天賦的孩子，由教師指導他們對魔力控制進行系統科學的練習。而英國的魔法學校，”他頓了頓，流露出驕傲的神色，“霍格沃茨，是最好的魔法學校。我們一家都畢業於那裏。”
艾什利太太也笑起來：“事實上，我們家族的每個人似乎都畢業於霍格沃茨。”
“我們也要到那裏上學嗎？”亞伯眼睛放光地看着她，“我們也可以？”
“當然了。”艾什利太太笑出了聲，“所有會魔法的孩子都會到霍格沃茨讀書，在滿十一歲的那個暑假，你們將收到入學通知書……噢，我迎來貓頭鷹的日子彷彿就在昨天……”
我不太確定她說的那個詞究竟是不是“貓頭鷹”。不過管它呢，反正今天聽到的大部分內容顯然都超出了我的理解範疇，也不多這一丁點。
“你們會喜歡霍格沃茨的。”艾什利太太繼續動情地說下去，“城堡裏有那麼多的祕密通道和暗門，旁邊還有黑湖和禁林，有意思極了——”
“媽媽！那是非常危險的地方，他們甚至都沒有入學，您不該讓孩子們覺得禁林很有趣——”艾什利先生回過頭來面對我們，表情莊重，一隻手穩穩地壓在桌面上，“禁林裏有些危險的動物。千萬不要隨意靠近禁林。”
艾什利太太咯咯地笑起來：“你們瞧，雅各布就是這樣。規則神聖不可侵犯。”
“媽媽，安全問題開不得玩笑。”艾什利先生有些無奈地微笑着，“大多數校規就像公式一樣完美而且不可或缺。”他起身去拿帽子和大衣，那兩樣東西正掛在之前憑空出現在門廳旁邊的衣帽架上，“孩子們，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