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懷抱着自己的坩堝，隨人羣走進一間寬敞幽暗的地下室。
據昨天那幾個格蘭芬多高年級說，這裏曾經作爲地牢關押囚犯。想起這樣的說法，本來就光線不足的石頭房間顯得更加陰森森了。
斯萊特林們在陰冷的魔藥教室裏泰然自若，格蘭芬多們則在潮溼的空氣裏瑟瑟發抖。
怎麼回事？他們是不是感覺不到溫度的變化？這裏明明比城堡主樓冷多了啊……
“斯萊特林的交際廳就在這間教室的下面幾層。”羅恩告訴我們，“據說他們住在黑湖裏。”
“黑湖？！”我以爲格蘭芬多的塔樓已經夠酷了，“他們要游進去嗎？真有意思——”
“不，不是，不是那樣。”羅恩面露無奈地趕緊打斷了我，“他們的交際廳和寢室建在黑湖底下。說真的，伊萊恩，你成天都在想些什麼？”
斯內普教授的出場伴隨着黑色袍角波浪般的炫目翻滾，帶來一陣涼颼颼的風。
他一上課就拿起名冊，開始點名，每念一個名字，便用那雙幽深冰冷的黑眼睛看一眼舉手說“出席”的學生。點到我的名字時，我沒敢像在變形術課上那樣大聲喊“出席”，畢竟弗立維教授看上去真是比他和善多了。斯內普教授投過來的目光帶着絲絲涼意，讓我立刻聯想到蛇，腦海中還莫名出現了電視裏的深海探照燈光束，在空蕩蕩的昏暗海水中照出兩道清晰筆直的通路。
我這張臉長得太惹人討厭了嗎？他瞪着我的時間是不是比前幾個同學都要長？還是他的眼神總會讓人產生時間過得太慢的錯覺？我直視着那兩道清冷的探照燈光束，竭力想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讀出一點點信息，但魔藥課教授只是緊抿着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當他終於移開視線，開始讀下一個名字，我暗暗鬆了口氣，不禁想到迪斯科那同樣是黑色，卻溫暖明亮的眼睛。
唸到哈利的名字時，斯內普教授停了下來，開口的語調冰涼得和這個地牢不相上下。
“哦，是的，”他的聲音很輕，在寂靜的教室裏卻能聽得清清楚楚，“哈利·波特，這是我們新來的——大名鼎鼎的人物啊。”
左邊傳來嗤笑聲。我轉過頭，馬爾福和他的兩個大塊頭朋友正捂着嘴笑，瞥向這裏的目光顯然不懷好意。
哈利在我右邊靜靜地坐着，翠綠的眼睛直視斯內普那冷到幾乎要凍結的目光，沒有一絲退縮。他這時候倒是一點沒有平時對自己名氣的羞怯啊。
最後是斯內普移開了視線，低頭去看自己手裏的名單。
“他……爲什麼……”我悄悄問哈利。
“我不知道。”他理解了我沒頭沒尾的問話，低聲說，“其實在開學宴上，他好像就……”
“噓！別在他的課上別說話！”羅恩急忙推了他一把，“會被扣分的。”
不過斯內普教授現在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他剛剛放下名單，以略高過耳語的音量淡淡開口：“你們到這裏來是爲了學習這門魔藥配製的精密科學和嚴格工藝。由於這裏沒有傻乎乎地揮動魔杖，所以你們中間有許多人不會相信這是魔法。我並不指望，”教授保持着那種低音量，但在安靜的教室裏，他吐出的每個音節都特別清晰，“你們能真正領會那文火慢煨的大鍋冒着白煙、飄出陣陣清香的美妙所在，不指望你們真正懂得流入人們血管的液體，令人心蕩神馳、意志迷離的那種神妙魔力……”
環顧四周，石頭牆壁邊擺着一排排陰森森玻璃罐，裏面浸泡着各種動物標本。我忍不住默默對斯內普教授的話感到贊同。沒錯，我也不指望自己能夠明白他說的那種美妙……
而周圍的同學全都一副敬畏的模樣，睜大眼睛緊張兮兮地看着他。哈利正低頭在筆記本上唰唰寫着什麼。
“我可以教會你們怎樣提高聲望，釀造榮耀，甚至阻止死亡——如果你們不是我經常遇到的那種笨蛋白癡的話。”
哈利停下筆，和羅恩交換了一個眼神。我湊過去，看見本子上寫着“文火慢煨”、“神妙魔力”之類奇奇怪怪的詞。
“波特！”我被斯內普的喊聲嚇得一震，縮回自己的位子上，“如果我把水仙根粉末加入艾草浸液中會得到什麼？”
哈利看看我又看看羅恩，好像指望我們能給他答案。
噢，他們倆臉上的茫然表情簡直一模一樣。
我敢肯定自己也是那種表情。什麼根什麼苦艾？
總不可能是茴香酒吧？可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有關苦艾的東西——
“我不知道，先生。”哈利小聲而清楚地說。
他的臉又紅起來了。
“嘖，嘖，”斯內普嘴脣彎出一個冷笑，忽視了赫敏高高舉起的手臂，“名氣顯然不代表一切。讓我們再試一次。波特，如果我要你給我找一塊牛黃，你會到哪裏去找？”
什麼是牛黃？
哈利似乎有同樣的疑問，但他沒有再把目光轉向我和羅恩，而是直直看着斯內普，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耳尖都已經漲紅了。
“不知道，先生。”哈利說。
我對着角落裏東倒西歪笑作一團的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翻了個白眼。真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要是他們來回答，肯定也什麼都說不上來吧？
“我想，你之前一本書也沒有翻過，是吧，波特？”斯內普輕蔑地微笑着，聲調依舊冰冷。
這麼說未免太不公平了——八月裏，哈利明明在我們家的起居室把所有課本翻了個遍——整個教室裏，只有赫敏會把那些書都背下來吧——
斯內普沒有理睬赫敏顫抖起來的手臂，繼續問：“波特，說說舟形烏頭和狼毒烏頭有什麼區別。”
赫敏騰地站了起來，手臂筆直地指向地牢天花板。
“我不知道。”哈利小聲說，眼睛依然直視着斯內普，沒有挪開分毫，“不過，我想，赫敏知道答案。您爲什麼不問問她呢？”
教室裏響起零星的低笑。西莫衝哈利擠了擠眉頭，又望向教授，示意哈利去看斯內普板得更厲害的面孔。
我不忍地閉上了雙眼。
很明顯，斯內普教授只是想讓哈利難堪而已。他纔不會管到底有沒有人能說出正確答案呢——他知道幾乎沒有人能夠回答這些問題。哈利肯定也明白他的用意，所以，這種往槍口上撞的勇氣固然令人佩服，但是……唉，也太壯烈了些……
“坐下！”
斯內普教授朝赫敏怒氣衝衝地喊道。
“讓我來告訴你，波特，水仙根粉末加上艾草可以配置成一種效力很強的安眠藥，就是一服生死水。”他語速快得像在吵架，帶着怒意對哈利惡狠狠地吐出句子，“牛黃是從牛的胃裏取出來的一種石頭，有很強的解毒作用。至於舟形烏頭和狼毒烏頭，它們是同一種植物，也統稱烏頭。明白了嗎？你們爲什麼不把這些都記下來？”
我們已經被他的惡劣態度嚇得屏息靜氣好一會兒了，聞言趕緊摸出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起字來。昏暗的教室裏一時間充滿了筆尖和紙面摩擦的細微沙沙聲。
哈利抿着嘴，一言不發地往筆記本里添上剛纔斯內普那幾句話，下頜線條從側面看起來硬邦邦的。我張了張嘴，正想說話，魔藥課教授的聲音又在沙沙聲中響起來。
“波特，由於你頂撞老師，格蘭芬多會爲此被扣掉一分。”
“哈利……”我看了看右邊那人略微泛紅的臉頰，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我沒事。”他試圖朝我扯一下嘴角，可扯到一半就馬上落了下來，“真的沒關係。好了，我們現在要分組熬疥瘡藥水對不對？你快過去熬藥水吧，我看到赫敏在搗毒蛇牙齒……”
我扭頭一看，一頭蓬亂棕發的小姑娘果然已經在研磨毒牙粉末了。
“我們還需要蒸過的鼻涕蟲，還有兩份幹蕁麻。”赫敏放開藥杵，把擋在眼睛前面的頭髮往後撥了撥，“記住鼻涕蟲不要去掉觸角。”
“哦，好的……”我趕緊轉身，在一堆材料裏翻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