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哈利拉住我。
“宴會就要開始了。”羅恩說。
我遲疑片刻，決定實話實說。
“我得去找赫敏。帕瓦蒂說她一直在哭。”
羅恩臉上閃過不安的神色。
“哦……那……”他支支吾吾地開口，“那就……”
“你們先去喫東西吧。”我衝他倆揮揮手，“我馬上就過來。記得幫我留幾個糖漿餡餅！還有糖漬櫻桃巧克力！”
走廊兩旁擺着許多黃澄澄的萬聖節小南瓜，顯然都被施了魔法——它們愛朝過路的人扭動雕刻出來的五官，擠眉弄眼，邪氣的笑容看起來特別詭異。
前方響起翅膀撲扇的細小聲響，我擡頭看去，走廊另一頭有團飄浮的烏雲，快速向這邊浮動過來。一大羣蝙蝠聚在一起，把南瓜肚裏的蠟燭火苗撲得閃閃爍爍，穿過靠邊躲避的學生，走廊裏一時間像是瀰漫着黑色的霧氣。
我靠牆站住片刻，看着蝙蝠雲團飄進拐角的另一條走廊裏。
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活生生的蝙蝠呢。赫敏肯定也沒見過這麼多。普通人的世界裏，萬聖節裝飾最多的地方往往是商店，是啊，他們會在門前吊起幾隻廉價的塑料蝙蝠招攬生意——但這座城堡裏卻幾乎到處放着鬼臉南瓜燈，真的蝙蝠飛來飛去，烤南瓜的香味繞了幾條走廊都能聞見……這應該是我度過的節日氣息最濃厚的萬聖節。果然，巫師界的東西時常會給人驚喜。
是不是該帶上點南瓜餡餅什麼的？赫敏萬一也不肯讓我安慰呢？
女廁所——我記得應該是……這條走廊盡頭，右拐——
“赫敏？”我站在一片寂靜的廁所門口，試探着朝裏面輕輕喊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
我擡腳走了進去。
臭烘烘的氣味迎面撲來，差點把我薰得一個趔趄。這味道隱約有點熟悉——是不是摻着一股襪子味兒？說真的，我覺得自己每個星期喝的那劑魔藥裏，八成就有襪子這種原料——
這裏地方很寬敞，甚至分成了兩大塊區域，往右邊拐，裏面是個空間一樣大的盥洗室，同樣隔出了許多小間。平時用這個廁所的人很少——我懷疑是否真的還有人在用這個廁所，反正不包括我，畢竟它位置有點偏僻，又破破爛爛的——所以大概誰也沒有費心仔細打掃過這兒，牆壁斑斑駁駁，隔間的門板看上去舊得快要脫落了，髒兮兮的地板上還散落着廢棄的金屬管子。
我靜靜站在廁所中央的空地上，豎起耳朵。
右邊的某個隔間裏隱約傳來吸鼻子的聲音，接着咔噠一響，隔間門吱呀吱呀地轉開。
赫敏低頭走下那級臺階，往前又走了兩三步，才意識到這裏站着個人。
她擡頭看我，似乎怔住了幾秒，然後一言不發地扭頭走向水池，使勁擰開水龍頭，勁頭大得像在擰什麼人的腦袋。
銅質水龍頭噗噗噗響了一陣，困難地擠出兩滴褐色液體。
她又開始擰另一個水龍頭，但它似乎被上一位使用者旋得太緊，沒有扭動一絲一毫。
“我來我來。”
我趕緊跑過去，不小心踢飛了地上躺着的金屬管，那根管子旋轉着滑向牆壁，發出一聲響亮的“當——”，在空曠的房間裏迴響，然後又打着轉兒回到空地上。
我喫力地掰着那隻水龍頭的開關，經過一番艱苦的搏鬥後，它總算不情不願地鬆開了一點。我用勁一推，水流嘩地噴到地面上。
“謝謝。”赫敏啞着嗓子說了第一句話，音量很低。
“不客氣。”我趕快從水龍頭邊讓開，錯眼瞄了瞄她。赫敏往後攏了攏亂蓬蓬的長髮，微微俯身，把水撲到臉上。
水珠滑落的時候，她閉起來的兩隻眼睛都是腫的。
“那個，要我幫你抱着頭髮嗎？”我問。
“好。”她用手抹了一把臉，依舊閉着眼睛，語氣少有地柔和又順從，“謝謝。”
我走過去，捧起她溫暖的、散發淡淡香味的棕色頭髮。
“那個——赫敏，你聖誕節出去要過糖果嗎？”
她愣了一會兒。
“……聖誕節？”
“不不不，我是說萬聖節，萬聖節……”我是緊張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嗎？雖然眼下的情況的確非常尷尬，可——啊，幸虧亞伯不在這裏，不然他肯定又會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沒有。我父母都是牙醫，你知道的。”她的嗓子聽着還是有點沙啞，“很少有人家準備的是無糖甜食。”
“無糖……還能叫甜食嗎？”我詫異地問，“那種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
“噢，就是不放糖，蔗糖、果糖、蜂蜜都不行，”赫敏又往臉上潑了一捧水，“牛奶也最好別放，因爲裏面含乳糖——”
“聽上去標準真嚴格。無糖甜食好喫嗎？”我說，“或許我更喜歡當一個滿口蛀牙但是能大口喫糖的人——我的天——赫敏，你聞到了嗎”
赫敏吸了吸鼻子。
一股惡臭鑽進我的鼻孔，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哪個馬桶突然爆炸了。
這絕對不是個談論甜品的好時機，因爲臭襪子和公共廁所混合在一起的氣味正把我們包圍起來。
咚——啪——咚——啪——
好像有什麼巨大又沉重的物體拖在地上，響聲離這裏越來越近。
“那是什麼？”赫敏驚慌地睜大眼睛，轉頭看向我，臉上還掛着水滴。
低沉的咕噥聲伴着重物拖拽的聲音一同傳來。
“我不知道。”
我們倆面面相覷。她琥珀色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
咚。
我迅速排除了地震的可能性，因爲那個聲音剛剛在這間廁所裏響起來了。它就在進門的那塊地方，我聽見了——
那是個很大的、移動的東西。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恐怖的想法——說不定還是活的——
嘭！
心臟彷彿被猛敲了一錘。
有人把門關了！
我放開懷裏的長髮，跳起來一把抓住赫敏的手。
“不管怎麼樣，我們得從這裏出去——趕快——”
我們跑到兩塊區域相通的地方，一下子被門口的龐然大物驚得靈魂出竅。
那景象十分恐怖。
那座小山一樣的怪物有十二英尺高，像一堆廢棄的建築垃圾，花崗岩一般灰乎乎的，身體龐大而蠢笨，頂着一顆可可豆似的小腦袋。它的短腿粗壯得像樹樁，扁平的、粗硬起繭的大腳放在地面上。
我們很可能找到了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的源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分貝的尖叫在女廁所裏迴盪，一陣蜂鳴在我耳膜裏嗡嗡縈繞。左手被捏得像是要碎掉一樣——我低頭看了一眼，赫敏正緊緊攥住我的手。
毫無疑問，這是一隻巨怪。而且是體型最大、最危險的那種——淡灰色皮膚，體型巨大——一隻山怪。紐特·斯卡曼把巨怪分爲山怪、林怪、水怪三類，並且在書裏告訴讀者，它們力大無窮，對獵物一點兒也不挑剔。
但我並不覺得現在想起這些知識，能讓狀況變得樂觀一點——
這隻巨怪被赫敏的尖叫吸引了，正拖着大腳掌朝我們緩慢地走過來，每一步都讓整間屋子震動一下。它手裏抓着一根粗大的木棍，由於手臂很長，木棍在地上拖着。
我抓着赫敏的手飛快地把她拽向另一面牆，兩個人都貼着牆壁發抖。
“等、等它從門旁邊讓開，我們就、就跑出去……”我發現自己的舌頭好像打結了。
赫敏臉色白得像張紙，哆哆嗦嗦地尖聲說：“門鎖了！我們出不去的！”
哐當！
門突然嘭地打開了，響亮地撞在廁所牆壁上，露出神色驚慌的哈利和羅恩。
他們倆臉色都蒼白得像血人巴羅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