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着嘴說不出話來，盯着巨怪朝這裏逼近。
哐！
它笨重的身軀把水池撞得和牆脫開了，但是彷彿絲毫沒有察覺。巨怪的痛覺神經這麼遲鈍的嗎？是不是因爲皮膚的角質層太厚了？
“把它搞糊塗!”哈利孤注一擲地對羅恩說，抓起一個水龍頭，使勁朝牆上扔去。
巨怪在離我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它笨拙地轉過身來，愚蠢地眨巴着眼睛，想看清聲音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它那醜陋的小眼睛看見了哈利，遲疑了一下，然後便朝哈利走來，一邊緩緩舉起手裏的木棍。
“不——哈利——”我想鬆開赫敏的手，跑到房間另一邊吸引巨怪的注意力，但她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
“嘿，大笨蛋!”羅恩從房間另一邊喊道，同時把一根金屬管朝巨怪扔去。巨怪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金屬管打中了自己的肩膀，但它聽見了喊聲，便又停住腳步，把醜陋的大鼻子轉向羅恩，哈利瞅準時機馬上跳到了它身後。
“過來，快跑，快跑!”哈利朝我們喊，拽着赫敏想把她拉向門口，但她腳下生了根一樣停在原地，攥着我的胳膊，嘴巴驚恐地張得老大。
“過去！快過去！”我另一隻手攬住赫敏的後背讓她倚在我身上，盡力邁開步子往門口掙扎，想把她拖到另一邊，但她像一塊石雕似的全身緊繃，動彈不得。整個房間裏充斥着叫喊和迴音，各種聲響在我的鼓膜旁橫衝直撞。
巨怪似乎被噪音逼得發狂了，又咆哮了一聲，開始向羅恩逼近。
“往它身後跑！鑽出去！”我半拖半拽着赫敏，聲嘶力竭地衝就站在巨怪腳邊和牆角夾縫裏的羅恩吼。
他離巨怪最近，而且沒有退路。
就在這時，哈利猛地向前一跳，用雙臂從後面摟住了巨怪的脖子吊在它身上。
我心頭猛地一顫。有時候真搞不懂他到底是魯莽還是勇敢——
“你瘋了嗎！”我仰頭朝他大喊，“抱緊！抱緊！”
巨怪本來是不會感覺到有人吊在它身上的，但哈利在跳起時手裏拿着魔杖——它徑直插進了巨怪的一個鼻孔。
“哈利！不！——不不不——哈利！！！”
我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冷卻了。
他死死摟住巨怪的脖子，在痛苦地扭動身子的怪獸身上艱難懸掛着，手指似乎隨時有鬆開滑落的危險。巨怪怒吼着想把背上的東西甩下來，手裏的木棍漫無目的地亂舞，好幾次差點砸到哈利的腦袋。
他很可能下一秒就會摔下來，被抓住，然後狠狠擊中——
“哈利！”
脈搏迅速跳動的聲音在耳中清晰可聞，我感覺血液一下子衝上了腦袋，心跳咚咚作響，呼吸也越來越急促——這種感覺——
又是這種感覺——
所有感官似乎都瞬間放大了數十倍——巨怪皮膚粗糙的紋理和褶皺像大幅地圖一樣在眼前鋪開，它周身空氣中極其細小的角質層碎屑雪花般輕盈地飄浮旋轉，那股混合了臭襪子和公共廁所味道的惡臭飛速分解成土壤、腐生生物和岩石粉末的氣味供我識別，痛苦的吼聲在空氣中盪漾起層層疊疊的聲波紋路，木棍看似雜亂無章的揮舞軌跡劃過一圈圈看不見卻能夠清楚感知的痕跡——還有哈利手指尖的輕微顫動，快要滑落鼻樑的眼鏡上細密的裂縫和反射廁所頂燈光亮的膠帶，他惶急的呼吸和心跳聲，那雙翡翠似的眼眸中微微放大的瞳孔——
巨怪的扭動緩緩放慢了速度，然後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手掌張開，木棍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哈利喘不過氣似的大口呼吸着，從安靜下來的巨怪背後滑下，雙手撐着地板大口吸氣。
巨怪把手伸向自己的喉嚨，揪着自己粗短的脖子，發出恐怖的吭哧吭哧聲，好像快要窒息了。
赫敏已經完全嚇呆了，剛纔繃緊的身體現在軟軟地癱在我身旁；羅恩抽出自己的魔杖，有一瞬間表情非常迷茫——然後我看着他張開嘴，大聲喊道：“WingardiumLeviosa!”
木棍突然從地上飛起，高高地、高高地升向空中，又慢慢地轉了個身——落下來，敲在它主人的頭上，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爆響。
像是有人啪地按下開關，那種彷彿能夠感受萬物的奇異感覺一下子消失了。我癱坐在地上，用力按住胸口。
掐着自己喉嚨的巨怪原地搖擺了一下，面朝下倒在地板上，轟隆一聲，把整個房間都震得發抖。
赫敏小聲打破了沉默。
“它——死了嗎？”
“我認爲沒有，”哈利喘着氣說，“它大概只是被打昏了。”
他一手按住自己的肺部，彎下腰，從巨怪鼻子裏拔出沾着大塊灰色膠狀物的魔杖。
“巨怪的鼻屎。”
他把魔杖在巨怪的褲子上擦了擦，轉過頭來望着我。
“伊——”
走廊裏傳來一陣猛烈的撞門聲和響亮的腳步聲。
我們全都擡起頭來。
“糟糕——”羅恩本來就沒什麼血色的臉又蒼白了一分。
我們沒有意識到剛纔鬧出了多大的動靜——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樓下的人聽見了劇烈的碰撞聲和巨怪的吼叫聲——
片刻之後，麥格教授衝進了房間，後面緊跟着斯內普和奇洛。奇洛朝巨怪看了一眼，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抽水馬桶上，像我一樣緊緊攥住自己的胸口。
斯內普彎腰去看巨怪。麥格教授緊緊抿着嘴，嘴脣煞白，銳利的目光輪番掃過我、羅恩和哈利。我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生氣的樣子。哈利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鬼把戲”麥格教授說，聲音裏帶着冷冰冰的憤怒。
我和哈利一起望向羅恩。他仍然高舉着魔杖站在那裏。
“算你們走運，沒有被它弄死。你們爲什麼不老老實實待在宿舍裏呢？”
斯內普用逼人的目光迅速剜了哈利一眼。
哈利盯着地上，看起來頭腦中跟我一樣空空蕩蕩，一片茫然。
我身旁忽然響起赫敏低低的聲音。
“請別這樣，麥格教授——他們是在找我。”
“格蘭傑小姐!”
赫敏終於掙扎着站了起來。
“我來找巨怪，因爲我——我以爲我能獨自對付它——你知道，因爲我在書上讀到過它們，對它們很瞭解。”
我依舊坐在地上，聞言擡起頭，驚訝地仰視着她尖尖的鼻頭和兩個鼻孔。
最熱愛規章制度的赫敏——赫敏·格蘭傑——正在對一位教授撒謊？
羅恩放下了魔杖，臉上因爲震驚恢復了一點血色。
“如果他們沒有我到我，我現在肯定已經死了。伊萊恩一直扶着我，因爲我剛纔害怕得走不動路，哈利把他的魔杖捅進了巨怪的鼻孔，羅恩用巨怪自己的木棍把它打昏了過去。他們來不及去找人。他們趕來的時候，巨怪正要把我一口吞掉。”
我閉上張大的嘴巴，假裝篤定地點點頭，儘量不躲閃麥格教授的目光，竭力裝出一副早已熟悉這個故事的樣子。
“噢——如果是這樣，”麥格教授注視着他們，沉吟道，“格蘭傑小姐，你這個傻姑娘，你怎麼能認爲你獨自就能對付一個大山般的巨怪呢”
赫敏垂下了頭。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仰頭看着她。赫敏幅度很小地朝我彎了彎嘴角，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笑意。
哈利和羅恩眼神飄忽地看着虛空中，好像被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格蘭傑小姐，因爲這件事，格蘭芬多要被扣去五分，”麥格教授說，“我對你感到很失望。如果你一點兒也沒有受傷，最好趕緊回格蘭芬多城堡去。學生們都在自己的學院裏享用萬聖節晚宴呢。奧□□小姐，請你陪着——”
“我想她應該留一下。”斯內普滑溜溜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他沒有看我，而是望着麥格教授點點頭，目光似乎別有深意。
麥格教授迎着他的視線輕輕點頭：“好的。奧□□小姐，請你稍等。”
赫敏離去了。
麥格教授轉向哈利和羅恩。
“好吧，我仍然要說算你們走運，沒有幾個一年級學生能同一個成年的巨怪展開較量的。你們每人爲格蘭芬多贏得了五分。我會把這件事通知鄧布利多教授的。你們可以走了。”
哈利扭頭看看我，好像想說點什麼。
“奧□□小姐，請跟我來。”麥格教授看了哈利一眼，又轉向我，“有些我需要交代你的事情。”
“而這顯然同我們好奇心旺盛的波特無關。”斯內普再次開腔。
哈利和羅恩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房間。
“來吧。”他們倆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後片刻，麥格教授說，“先站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