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麼人把它留在那裏的，可它顯然是邪惡的東西——正派的魔法物件不會窺探人的噩夢。入學時那頂破破爛爛的分院帽也能讀到我的想法，但它絕不可能使人沉迷。鏡子赤裸裸地呈現畫面，帽子則兜着圈子刺探內心，二者都足夠令人不愉快。
那個晚上，鏡子好像已經吸去我全部的力氣和精神，有一陣子甚至讓我產生了鑽入鏡面的強烈願望——它可以吞噬我。這讓我覺得危險。
就算它的物理存在無法吞噬我，鏡面裏的場景也可以。或許最後我可能被逼瘋，或者一頭撞上玻璃想要融進鏡中世界。我不敢再去看他們，哪怕腦海裏經常閃過媽媽的笑臉。多渴望再見她都不行。
更何況，那是一個提醒。
提醒我，自己曾犯下怎樣的過錯，揹負着多麼沉重的罪孽。
都說格蘭芬多勇氣過人，現在的我卻像個懦夫。我沒辦法再去看那些鏡子裏的家人——一夜的懲罰已經足夠了，那痛覺如此真切，彷彿寸寸切割着最敏感的神經。我不想遭受第二次酷刑。
真討厭啊，這樣膽怯的、弱小的自己。
餘下的時間都被用來寫作業和複習課本。我發現自己做別的事很難集中精神，眼前老會浮現出某段回憶或哪張面孔，於是加倍用心地一頭扎進書中。不管是魔藥學還是變形術，草藥課還是尼可·勒梅，只要面前有字，我就能暫時躲開如影隨形的慘白記憶，潛入另一個世界裏。
圖書館再也不是我的午覺聖地，反而成了避難所。
哈利和羅恩被我突如其來的轉變嚇了一跳。
“你其實叫赫敏·格蘭傑吧？你肯定是偷偷喝了複方湯劑，就爲了聖誕假期也能待在校圖書館學習！”
羅恩壓低聲音，一邊刷刷翻動書頁一邊搖頭。
“羅恩，輕點翻，平斯夫人上次因爲我‘粗暴對待一本可憐的書’把我打了出去。”哈利用胳膊肘捅捅他，“而且我們時間很緊，斯內普絕對知道所有內情，我們的消息卻滯後了一大截，這時候趕趕進度再好不過了——”
“可問題是咱們什麼也沒找到啊！”羅恩暴躁地砰一聲合上那本《俏女巫的夢中情人——知名人士祕聞錄》，“噢不，這本書裏全是花邊新聞——你們想想，從海格說漏嘴以來，我們看了大概三百多本書，連尼可·勒梅的一根鬍子都沒找到！”
“那是因爲我們看的書還不夠多。”哈利安撫道，“你應該避開‘俏女巫’這種詞，看名字就知道，裏面基本不會有可靠的信息。”
“只是擴大搜索麪而已……”羅恩嘟囔着搬起另一本厚實的書，不小心沒拿穩，書本哐噹一聲巨響砸在桌面上。
“你在對那本書幹什麼？”平斯夫人幽靈般出現在離我們最近的書架旁，用力揮舞着雞毛撣子要往羅恩身上戳，“你這邪惡的孩子！出去！快出去！”
我們嘩地將東西一把掃進書包，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出去。
“……那個老妖婆……”羅恩把滑下來的書包又甩回肩上，恨恨地說，“總有一天我要找到她和費爾奇約會的證據……”
“他們說不定巴不得找個機會公開呢。”哈利說着把我往右一拉，“是這邊的長過道。那頭是朝魔藥教室去的。”
“然後被全校學生明裏暗裏取笑個痛快？”羅恩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他們倆腦子雖然不大正常，但估計還沒這麼想不開——”
左肩忽然被重重撞上。
我一個趔趄穩住步子，回身正要道歉，就聽到冷冰冰的聲音。
“沒長眼睛嗎？嘖，格蘭芬多果然全是……”
我們三個杵在原地，愣住了幾秒。
“斯萊特林的傢伙……還真噁心。”羅恩陰沉着臉開口。
“‘格蘭芬多果然全是’，全是什麼呢？”哈利說，“無非又是那些詞——”
“走吧。”我看着男孩遠去的身影說，“是我剛纔沒注意。”
“真希望今年我們能拿到學院杯。”羅恩嘆了口氣，“他們臉上的表情該有多精彩啊。”
兩所學院素來交惡，平日裏的針鋒相對並不奇怪，沒有必要袒護格蘭芬多，有時候我們這邊也會開出格的“玩笑”。奇怪的是，斯萊特林的學生總擺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抱有可笑的優越感——但他們究竟比別人強在哪兒？
哪裏都可能產生壞人。爸爸這樣說過吧？但他不明白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之間的關係有多麼惡劣。當你特別討厭某一類人的時候，你很難相信公平公正的規律真的適用於他們——況且我覺得大家相當客觀。沒有人戴着有色眼鏡去觀察斯萊特林們——他們的惡意再清楚不過了。
“你不吃了嗎？有新菜上來了。”
我回過頭，哈利正指着一盤剛出現的蘋果奶酥望向我。
“已經喫飽了。”
“可你才吃了兩塊餡餅吧？”他堅持說，“爲什麼不坐下來再——”
“謝謝，我真的飽了。”
沒有心情。
走開的時候，羅恩的聲音隱約飄來：“……你覺不覺得她有點反常……”
“給你的。”面前落下一個小紙碟。
“……多謝。”我擡起頭，有點驚訝地接過那盤太妃糖熱布丁，“珀西。”
“有人擔心你沒喫飽。”頭髮火紅的男生又遞給我一隻小叉子，朝休息室門口看了一眼，“噢，這兩個傢伙怎麼還沒進來？”
“你們去哪兒了？”
“接應弗雷德和喬治拿來的點心。”他翻了翻眼睛，“我幾乎能肯定從廚房偷食物是不合規矩的，但又挑不出錯來，小精靈們顯然特別樂意爲他們效勞，這不是當然的嘛……”
“親愛的哥哥難道在說我們壞話？”一模一樣的紅髮湊到他身邊，又看到了我，“嗨呀，試驗品！喜歡這個太妃糖布丁嗎？”
“哦哦哦！級長大人在這裏！”另一個紅頭髮擠了過來，“還有一棵小蘿蔔！”
“好好享用！你的謝意韋斯萊接受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雙胞胎就一左一右拽起珀西的胳膊，把他拉到角落去了。
“弗雷德和喬治每天找珀西有什麼事呢？”哈利的嗓音從旁邊響起。
“不知道。”我一回頭，只見羅恩望着角落的方向，神情謹慎，“但總歸不會是什麼好事。估計想逼他放鬆一下管制吧，前兩天我聽見喬治抱怨說什麼人手不夠……”
“噢，珀西把布丁給你了。”哈利發現了我手上的糕點，“快喫吧，他們說都是剛從廚房拿來的，掰開來裏頭還冒熱氣呢。”
“你最近胃口不好？”羅恩一下子警覺起來，“怎麼了？難道——弗雷德和喬治不會又騙你吃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吧？！”
“沒有。”我挖了一塊蛋糕送進嘴裏，溫熱香甜的黃油味道在舌尖瀰漫開來，“只是有點喫不下……”
他們倆互相看了看。
“爲什麼？”
“聽着，伊萊恩。”哈利環顧了一圈四周，忽然說，“或許你需要轉換一下心情。我是說，想要試試……隱形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