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興致高漲，絮絮叨叨說了一路，大談從前的懲罰手段是多麼殘酷和有效。
在費爾奇羅哩羅嗦的間隙裏，不時響起納威抽鼻子的聲音，我一聽見就悄悄拍拍他的背，想給他一點安慰。今晚的月光分外皎潔，天空中不斷飄過雲彩，遮住月亮，把大地籠罩在黑暗中。我們穿過漆黑的草地，能看見海格的木屋窗口映出溫暖的橘黃色燈光。
口哨聲遠遠地響起來。
“是你嗎，費爾奇？快點，我要出發了。”海格大聲喊道。
我不由得鬆了口氣。如果是跟海格一起幹活，那今晚就不會太糟糕。哈利顯然也是這麼想的——他的表情一瞬間放鬆下來。
費爾奇斜睨了他一眼，冷笑着開口：“你大概以爲你會和那個蠢貨玩個痛快吧？想什麼呢，小子——你們要去禁林！如果你們能夠安然無恙地走出來，那就是我估計錯了。”
我心中浮起不祥的預感，納威在旁邊痛苦地哼哼了一聲。啊，沒錯，我的確想過哪天去禁林裏溜達一圈，但可不是在這時候——
馬爾福猛地停下腳步：“禁林？”
“禁林。”費爾奇高興地重複。
“我們不能半夜進去！”馬爾福平常聲音裏的冷靜消失了，“那裏面什麼都有——我聽說有狼人——”
納威緊緊抓住我的袖子，發出一聲哽咽。我安撫地搭上他的手背，輕輕拍了拍，低聲說：“有海格在呢，沒事。”
“那隻能怪你自己，是不是？”費爾奇喜滋滋地對馬爾福說，“在惹麻煩之前，你怎麼不想想狼人呢？”
誰知道關禁閉會到禁林裏去啊？！
“時間差不多了，我已經等了半個小時。”海格走過來，抓着一把巨大的石弓，背上還揹着一隻滿滿當當的箭筒，“哈利，伊萊恩，你們怎麼樣？”
“你不應該對他們這麼客氣。”費爾奇冷冰冰地說，“他們是到這裏接受懲罰的。”
“所以你才遲到了，是嗎？”海格皺着眉頭，“一直在教訓他們，嗯？我告訴你，這裏可不是你訓人的地方。既然任務完成了，你就回去吧。從現在起這裏由我負責。”
“天亮的時候我再來。”費爾奇陰沉地盯着我們，“來收拾他們的殘骸。”
“這不符合規定！”馬爾福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你們不能毫不顧及學生的安危，大半夜強迫我們進去！”
“閉嘴。在這裏你說了可不算數。”費爾奇不屑地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氣，轉身向城堡走去。那一撮火光搖搖擺擺地越來越遠，最終融進黑暗中。
“我不進去。”馬爾福轉身對海格說，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卻竭力裝作平靜，“我是不會進去的。”
“如果你還想待在霍格沃茨，你就非去不可。”海格現在是衝他皺眉頭了，“你做錯了事，必須付出代價。”
“進這裏是傭人的差使，不是學生的。我以爲我們最多寫寫檢查什麼的。如果我父親知道我在幹這個，他一定會——”
我翻了個白眼。又來了。小寶寶德拉科·馬爾福的殺手鐗，他尊貴的父親。
“——我告訴你，霍格沃茨就是這樣的！”海格粗暴地打斷他，“寫檢查？這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你得做點有用的事，不然就滾蛋。如果你認爲你父親情願讓你被開除，你就儘管回城堡收拾行李去吧。現在，我們走。”
大家都轉身朝海格的方向走去，但馬爾福沒動，他憤怒地瞪着海格，就在我以爲他要扭頭回城堡去的時候，他垂下了目光。
“好了，現在仔細聽着。”海格瞥了他一眼，對我們說，“我們今晚要做的事非常危險，我不願意讓任何一個人遇到麻煩。先跟我到這邊來。”
我們隨他來到禁林邊緣，腳下偶爾會踩到枯枝，發出喀啦喀啦的脆響。海格把燈高高舉起來，照出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它一直延伸到黑咕隆咚的樹林深處，逐漸消失在黑暗裏，望不見盡頭。海格指着那條小路，示意我們看過去。
“往那邊瞧。看見地上那個閃光的東西了嗎？銀白色的？那是獨角獸的血。禁林裏的一隻獨角獸被什麼東西打傷了，傷得很重。這已經是一個星期裏的第二次了。上星期三我就發現死了一隻。我們要爭取找到那頭可憐的獨角獸，讓它擺脫痛苦。”
微風拂過我的頭髮，夾着一縷泛潮的氣息，能從裏面嗅出密林中特有的腐朽味道。
“如果傷害獨角獸的那個東西先發現了我們，怎麼辦呢？”馬爾福問。我驚奇地發現，他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平常盛氣凌人的傢伙，也會這麼害怕啊？
“只要你和我或者牙牙在一起，禁林裏的任何生物都不會傷害你。”海格說，“不要離開小路。好了，現在我們兵分兩路，分頭順着血跡尋找。到處都是血，顯然，它至少從昨天晚上起，就跌跌撞撞地到處徘徊。”
“我要牙牙！”馬爾福急忙說。
“好，不過我可得提醒你，它可是個膽小鬼。”海格點頭，“那麼，我、哈利和伊萊恩走一條路，馬爾福、納威和牙牙走一條路。如果誰找到了獨角獸，就發射綠色火花，明白嗎？把你們的魔杖拿出來，練習一下。”
大家都默不作聲地掏出魔杖，綠色和紅色的火星一時間佈滿了這片空地。我雙手插在袍子口袋裏，悠哉遊哉地旁觀他們練習。哈利看着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抖了抖自己手裏的魔杖。
啊，難爲這孩子了，還要惦記着一個魔法低能兒的安危。
“我們和海格在一起，不會有危險的。”我向他保證，“萬一真遇到什麼事，我一定不給你們添麻煩！”
他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海格巨大的手掌在背上一拍。
“行了，大家多加小心。”海格一揮手，“來吧。”
一行人走在黑黝黝的禁林中，四下裏一片寂靜，很快到了岔路口，我和哈利跟着海格往左邊繼續前進。
小徑上鋪滿了落葉，像厚實的地毯一樣把腳步聲吸去，只能聽見鞋底摩擦葉片的窸窣聲。繁密的枝葉在頭頂散開，遮住了大部分光線，偶爾有一束月光穿透葉片照在地上，映出斑駁的銀藍色血跡。我望着那幾灘閃光的血跡，心中難過甚至壓過了恐懼。也不知道那隻重傷的獨角獸怎麼樣了。它流了這麼多血——它還活着嗎？我們能找到它嗎？
海格不時撓撓自己的鬍鬚，看起來很焦慮。
“會是狼人殺了獨角獸嗎？”哈利開口問。
“不會這麼快。”海格回答，“抓住一隻獨角獸很不容易，它們這種動物有很強的魔法。我以前從沒聽過獨角獸受到傷害。”
我們走過一個生滿苔蘚的樹樁，隱約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傳來。
“別擔心，伊萊恩。”海格對我說，“它傷得太重了，肯定走不遠，我們很快就能——不好！快躲到那棵樹後面去！”
胳膊一下子被裹住了，海格幾乎是拎着我們倆離開了小路，藏在一株高大的櫟樹後頭，然後他從箭筒裏抽出一支箭，搭弓拉滿弦，隨時準備射擊。我屏息靜氣，仔細分辨着樹林間的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嗖嗖滑行——像斗篷拖曳到落葉上的聲音。海格眯起眼睛，注視着漆黑的密林，那種動靜很快遠去，消失了。
“我知道了。”海格喃喃道，“有一種東西……它原本是不屬於這裏的。”
“狼人？”哈利問。
“不是狼人，也不是獨角獸。”海格肯定地說，“好了，現在跟我來。得更小心一點兒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