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要看看,這不大的縣城裏,藏着多少視人命如草芥的畜牲!”
南風應聲去了。
與此同時,林明晰和蘇沅也終於接到了從大牢裏被放出來的林家夫婦。
林家夫婦是悲慟震驚之下,稀裏糊塗被抓進去的。
這會兒出來了,腦瓜子也是稀裏糊塗的。
林慧娘這輩子沒受過這麼大的驚嚇。
出來的途中都緊緊的抓着林傳讀的袖子。
出了大門見着林明晰和蘇沅,眼眶一紅,險些當場就哭出了聲。
蘇沅見狀趕緊迎了上去,伸手將渾身發軟的林慧娘扶住,溫聲安慰:“嬸兒您別怕,已經沒事兒了,真沒事兒了。”
蘇沅說得信誓旦旦的,可林惠娘還是有些不可相信。
一路上,她反覆問了許多遍,蘇沅反覆確認她不會再被抓進去後,才如釋重負的抹起了眼淚。
蘇沅一路上都在輕聲安慰,林明晰和林傳讀走在後頭,父子倆一路無話。
暫時落腳的地方是蘇沅和林明晰一起去找的。
一家算不上多好的客棧。
唯一值得多提一句的,就是這家客棧有單獨的小院子,不受打擾。
也可以自己單獨做飯。
林慧娘本以爲是直接回村,被蘇沅和林明晰領着進了客棧才面露茫然。
“沅沅,咱們這是不回家嗎?”
林惠孃的神色看似如常。
可說話的時候,卻始終都緊緊的抓着蘇沅的手。
顯然是這幾日受的驚嚇不輕。
蘇沅忍不住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髒話,嘴上卻是溫和地說:“家裏發生了不少事兒,最近都有些亂,咱們這時候回去不妥,再加上您和林叔雖洗清了嫌棄出來了,可這案子到底是暫時未清,衙門裏時不時的就有可能傳您去問話求證,您和林叔在這裏暫時落腳,也好方便衙門行事。”
蘇沅的說辭無可挑剔。
林慧娘強忍不安打量了一眼四周,像是有些怯,忍不住小聲問:“那衙門來問話,還會把我們抓回去嗎?會不會沒查清,又把我們抓回去了?”
蘇沅聞言,心底長嘆一聲,耐心解釋:“不會了,您把心放在肚子裏就是,這事兒已經查清楚了,與您二位都無關,就是暫時沒找到真兇,所以只能暫時委屈您在這兒住上幾日,等什麼都弄清楚了,我們再回去也不遲。”
蘇沅在大事兒上,往往帶着一種與自身稚嫩不符的穩沉。
讓人不由自主的去信服。
被她溫言細語的安慰了一路,林惠娘臉上的緊張不安終於消退了些許,苦笑道:“暫時住幾日也行,只要能回家就行。”
林傳讀聞言嘆氣,跟着說:“是啊,只要是沒事兒了就行。”
沉默了一路的林明晰去找來夥計拎來了熱水,還有兩身簇新的衣裳。
他說:“爹孃,你們先去洗個澡換身衣裳,我去買些飯菜上來,吃了先休息一會兒再說吧。”
林慧娘像是被提醒了什麼,趕緊說:“光洗澡可不行,你去找地方摘些桃樹葉來纔行。”
按這邊的規矩,進了一趟牢房是沾染晦氣的。
桃木去邪祟。
必須用桃樹葉子混着洗澡,纔算是洗去了一身晦氣。
話說完林惠娘就忍不住嘆氣。
這時正是冬日,哪兒來的桃樹葉?
似乎是看出了林惠娘在愁什麼,蘇沅嗨了一聲就笑了。
“這有什麼好愁的?”
“嬸兒您先進去歇着,我這就去給您找驅邪避祟的桃木來!”
蘇沅說得討喜。
林惠娘不禁樂了。
“你這小娃娃,這時候上哪兒去找?”
蘇沅拍着胸口保證,說:“您只管放心,我一定給您找來就是。”
林惠娘終於被逗樂了,在場的人無形中都鬆了一口氣。
林傳讀陪着林慧娘進屋休息。
林明晰去找了夥計準備飯菜。
蘇沅則是信心滿滿的出了客棧的大門。
桃樹葉是沒有的。
畢竟那玩意兒嬌氣,又不像是銅錢葉似的常年都有。
可沒有葉子,樹枝不是也行嗎?
葉子能祛除邪祟,比葉子更高級的樹枝怎麼就不行了?
蘇沅之前就見過不少桃樹,這會兒想找點兒樹枝,可謂是輕而易舉。
她是個大氣的。
反正路邊的桃樹也是無主的東西。
挽着袖子上手,稀里嘩啦就掰了一大枝,呼哧呼哧整到肩上,扛着就回去了。
蘇沅扛着樹枝,在客棧夥計茫然又震驚的眼神中昂首闊步的進了門。
客棧外,一輛停了許久的馬車緩緩的動了起來。
馬車上,坐着的正是於家小姐和於家夫人。
於夫人放下了車簾,要嘆非嘆的看了神色落寞的於小姐一眼,說:“你可看清了?”
於小姐咬咬脣,無聲點頭。
於夫人無奈道:“你的心思,我和你爹都明白,林家的林明晰的確也是個不錯的,此時落魄,可假以時日,必不是池中之物,只是都這般了,我們不曾有過任何表態,你可知爲何?”
於小姐茫然的說了一句不知。
於夫人苦笑道:“你只看林明晰的人品貴重,卻不曾多考量幾分他如今的家境情形。”
“說是我嫌貧愛富也好,貪慕虛榮也罷,那樣的人家,雖看似不錯,可家裏泥腿子親戚不少,近親不善,遠親不觸,各種雜七雜八的事兒太多了,進了門是秀才娘子又如何?秀才一年能到手的俸銀能有幾文?家長裏短到了最後,就是雞毛蒜皮的各種瑣事兒,再深的情,也能被這看不到頭的苦日子生生消磨沒了。”
於夫人長嘆一聲,指了指蘇沅離開的方向,說:“那蘇姑娘是個本事的,吃得了苦,下得了狠力氣,不光是能頂得起一家門戶,也能操持起一家開支,遇上大事兒,也半點不慌,可獨當一面,可這樣的事兒,閨女你行嗎?”
於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詩詞曲牌也能對上一二。
可滿腔文采才華又如何?
那樣的人家,又有什麼機會讓你去施展這樣的才華?
於小姐學了十幾年的詩詞歌賦,於生活無半分益處。
也合該就不能喫苦。
於夫人不忍多看於小姐面上的難過,長嘆道:“你是我捧在掌心裏長大的姑娘,日後爲孃的,也是不忍你喫半分苦楚的,林明晰再好,他與你也不合適,實不相配,長念成妄,久了就是長在心頭上的一根刺,碰不得摸不得,一想就生疼。”
於小姐眼中的淚終於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於夫人面露不忍,伸手將她擁進了懷裏,嘆息道:“哭了也好,哭一場就把那些妄念忘了。”
“姑娘啊,你記住了,林明晰再好,他也是別人的了。”
“咱們哭一場,就把他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