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方子給你找來了,人也在路上了,原料你打算怎麼弄?”
蘇沅咧嘴一笑,坦率道:“浙安張安瀾那裏多的是無處可用的珠子,只要人到位了,還怕無原料可用嗎?”
南歌離跟張安瀾打過交道。
深知那人看似無害,實則黑心黑肚皮,手狠心辣的德行。
聞言眉眼間立馬就多了一抹不可說的嫌棄。
“我可先提醒你一句,張安瀾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與他打交道,多長個心眼準是不錯的。”
“否則若是吃了虧,可沒人能幫你找場子。”
蘇沅輕聲而笑,漫不經心道:“好處給足了,不怕他有別的心思,您只管放心便是。”
南歌離呵了呵沒糾纏。
將書箱子都整理好了,轉身拿出了一個小匣子交給蘇沅。
蘇沅不解的長大了嘴。
南歌離眼中飛快閃過一絲晦暗,嘆息道:“劉家那姑娘如今到你跟前能得安穩也是好事兒,我於她父身上心中有愧,能做的卻實在是少。”“這裏頭裝着些東西,來日她若是覓得個好夫家,大婚之時,你就將這東西給她,權當作是給她添妝的賀禮,只是……”
“說你給的便是,別的不必多提。”
劉家之事已成過往。
糾纏無益。
南歌離不願提。
已經猜到了一些端倪的冬青也不見得就想多問。
能如此彼此裝着糊塗揭過,已然可算作是最好的局面。
蘇沅沒遲疑就將匣子收下。
南歌離見狀,說不出什麼滋味的鬆了一口氣。
蘇沅前腳剛捧着個小匣子,從南歌離的房間出來。
後腳就撞上了在院子裏等着的吳川。
吳川看了一眼蘇沅手中的東西,眉梢無聲一挑。
“南歌離給的?”
蘇沅與他不太對付。
聽他這語氣,立馬就要笑不笑的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與你何干?”
吳川氣噎一霎,卻不知爲何忍住了沒跟蘇沅嗆聲,板着個臉從懷中掏出了一枚玉佩,直接拋到了蘇沅手裏。
那玉佩通透至極。
雕工精湛。
一看就不是凡品。
反正就是很值錢的樣子。
蘇沅捧着個玉佩懵了。
吳川轉身背對着她,生硬地說:“你身邊那丫鬟不錯。”
蘇沅警惕的眯起了眼。
“你幾個意思?”
吳川被她話中的防備氣得綠了臉。
卻忍着沒動,語氣也多了幾分不可說的歉疚。
“她家的事兒想來你也知道,我對不住她父在先,孑然一身也拿不出什麼賠償之物,這玩意兒你回頭換成了銀票給她。”
蘇沅直接被氣笑了。
她齜牙道:“合着你是覺得,給銀子就能什麼都過去了?”
吳川自嘲的呵了一聲,冷冷反問:“不然呢?”
“難不成我要去爲她枉死之父償命嗎?”
蘇沅難得的被哽了一下。
暗暗磨牙。
“你說對不住她父親,那你如今可曉得自己錯了?”
吳川譏誚十足的搖搖頭,漠然道:“誰說我錯了?”
他突然轉身看着蘇沅,一字一頓地說:“當年情形,縱然我不下手,也會有人下手將他淘汰出局,勝者爲王,敗者該亡,在攪和進那場紛爭之前,這本就是每個人該有的覺悟。”
蘇沅沒想到吳川竟能說出這樣的話,當下就被氣得黑了臉。
她冷笑道:“既如此理直氣壯,那你爲何又說心中有愧?”
吳川面色一瞬變幻,最後定格在一個微妙十足的嘲諷角度,無聲而笑。
“就算是換在現在,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那你贏了嗎?”
蘇沅面無表情的將玉佩摔回了吳川的手裏,反脣相譏:“如今這局面,看着故人孤女猶在,你可覺得心裏暢快?”
吳川臉色大變。
額角甚至隱隱爆出了青筋。
蘇沅面帶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道:“你說了不少,在我看來卻是可笑至極。”
“你們這樣那樣的慾念,或是貪慾,或是因別而起,但不管是因什麼,可說到底,你憑什麼因一己之慾將無辜之人牽扯其中?”
“你憑什麼理所應當的認爲,別人的死就是該死,而你就不該死呢?”
蘇沅的聲音一點一點的低了下去。
眼底冷意卻在慢慢掀起。
“你與其在此同情一個心中無愧的孤女,不如好好同情一下,已經學會直立行走,卻還如同四肢着地的自己。”
“不管你有什麼不得已,讓一個本無關的人用一家人的性命爲你的陰謀負責,那就是你最大的失敗。”
“你不該略感歉疚,你應當終身有愧,日夜難安。”
蘇沅譏誚的嘖了嘖,後退半步對着面色鐵青的吳川聳肩,淡聲道:“那纔是你最該有的歸宿。”
“你知道什麼?!”
吳川突然勃然變色,低吼道:“他若不死,就會影響整個局面,他是爲大義而亡,我……”
“那他如你所願死了,請問你現在看到你想要的結果了嗎?”
爲所謂的人心算計,大局考慮,犧牲除自己之外的性命。
這真的是該心中無愧的做法嗎?
被犧牲的無辜之人,真的願意成爲陰謀的犧牲品嗎?
而且追根究底,吳川當年對劉家下手,真的是爲了所謂的朝堂大局,還是爲了自己的地位穩固。
這誰又能真的說得清楚?
並非親自操局的南家父女尚因此愧疚難安。
吳川作爲始作俑者之一,憑什麼如此理直氣壯?
蘇沅冷着臉打斷了吳川的話,看向他時,眼角眉梢皆是嘲諷。
“用他人的性命來爲自己的無能開脫,吳小將軍,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不要臉的一個。”
“慷他人之慨能到你這種程度,也真是絕世罕見的奇事兒。”
吳川怒極反笑,雙眼猩紅的看向蘇沅,咬牙道:“你口口聲聲說他不該死,那若換做你,你又當如何?”
蘇沅爲難的愣了一下,自嘲道:“我沒你那麼大的本事,也自認無玩弄權謀人心的能耐,但是有一點,我絕對比你強。”
“因爲我從來都把人命當命。”
都是爹生娘養的人。
沒有誰比誰高貴。
人自己可以決定以什麼方式活着或是去死。
可爲心中大義。
爲人間理想。
但是,絕不是被別人操縱着去成就所謂的大業。
被迫成爲他人大業的犧牲品。
那樣的犧牲,扣上再堂而皇之的理由,也是齷齪和陰謀。
蘇沅不掩嘲諷的看着吳川鐵青的臉,輕聲冷呵。
“別打着爲了拯救世界的名號就去罔顧人命,你沒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偉大,你不去玩弄害人,這世界也不見得就會因此塌了,而你擺弄一圈之後,除了有無辜之人爲了你的私慾魂喪九泉之外,並無其餘益處。”
“清醒一點,你根本就不是那個力挽狂瀾的大成之人,只是一個雙手染血還不知悔改的儈子手。”
“你連說愧疚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