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命的東西都無聲無息地送到你屋子裏了,下了毒的藥也到了你的碗裏,這都叫沒事兒,那什麼才能算作有事兒?”
南歌離聲音不大,可字字透冷帶寒,明顯是氣得不輕。
蘇沅爲緩解氣氛笑了一笑,戲謔道:“那害人的東西我不是沒碰着麼?”
“再說了,吳家太太剛渾身是傷地被人從林家擡了出去,不算憋氣。”
南歌離不滿地橫了避重就輕的蘇沅一眼,沒好氣道:“你就知道爲你那婆婆開脫!”
蘇沅摸了摸鼻子沒敢接話。
南歌離緩緩呼出一口氣,擰着眉道:“那姓吳的,什麼來頭可摸清楚了?”
蘇沅點點頭,慢悠悠道:“就是個尋常商戶,不值得您動怒。”
“尋常商戶?”
南歌離難掩憤怒地捏着蘇沅的鼻子,沉聲說:“你可別小瞧了這些不起眼之人,螞蟻尚能撼動大象,很多時候,變故都發生在不察之時,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陰暗之下的奮力一擊,帶來的衝擊絕對是難以想象的。”
這次若不是機緣巧合被蘇沅察覺了端倪,真讓那些個害人的東西到了蘇沅的屋裏,後果是什麼南歌離簡直不敢多想。
她安撫似地抓住了蘇沅的手,輕聲說:“你好好待着,這事兒我去給你找場子。”
聽出南歌離字裏行間四溢而出的冷意,蘇沅哭笑不得地說:“這種小事兒哪兒用得着您出馬?”
“我不是什麼任人欺辱的軟柿子,這樣的事兒,我不會輕易揭過的。”
南歌離略帶不滿地瞥了蘇沅一眼,冷笑道:“你能還手那是你的本事,我幫你撒氣那是見不得我家的人受了委屈,不衝突。”
南歌離不讓蘇沅多說,擡頭看了外邊的天色一眼,眉眼中多了一絲不悅。
“林明晰人呢?”
“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他就這麼幹看着?”
蘇沅和林明晰成婚前,南歌離對林明晰還是很和善的。
畢竟這樣的人才不可多得,她本人也很是惜才。
可自打蘇沅嫁給了林明晰後,稍有點兒變故,南歌離就看林明晰百般的不順眼。
大有無事也想從中挑挑刺的意思。
蘇沅聽出她的不滿兀自壓笑,解釋說:“他說去想法子給我出氣,但沒跟我多說,我也不知道他正在忙什麼。”
南歌離聽了這話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些許。
語氣也緩了幾分。
她說:“你這裏既是無事,我就先回去了。”
蘇沅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要走,意外地跟着站了起來。
“這麼着急?您不留下喫飯嗎?”
“喫火就撐了一肚子,哪兒還用得着喫飯?”
南侯如今不管事兒,南家的所有事務都堆到了南歌離的身上。
她真的是沒什麼空。
南歌離不讓蘇沅送,走到門口腳步頓了一下,懊惱似地嘖了一聲,回頭說:“對了,有件事兒我忘了問你。”
蘇沅好奇:“什麼?”
南歌離眼底浮現出點點笑意,一貫冷清的眉目間恍然添了無數說不清的溫柔。
“做我閨女,你願不願意?”
南歌離問得突然,蘇沅愣了愣下意識地笑出了聲。
她以爲南歌離是在逗自己,好笑得不行地連連點頭。
“那自然是願意的,只要您不嫌棄,我給您養老逗趣,保準讓您每日都樂呵呵的。”
南歌離聽了滿意一笑,說:“願意就行,你喚我一聲娘也不會讓你喫虧。”
“一會兒我回去就讓人把東西送來,後日我早些讓人來接你。”
南歌離戲謔地對着蘇沅微微挑眉,笑道:“既是願意的,改口時記得爽快些,按規矩應叫乾孃,可我膝下無子無女,就指望你來日孝敬,多個幹字不親切,索性就喚個單字也好。”
她說完就走了。
蘇沅站着沒動,抿着脣不知道在想什麼。
冬青回想着南歌離之前的種種言語,心裏猛閃過一絲恍然。
她按捺不住激動伸手輕輕地戳了戳蘇沅的胳膊,小聲說:“先生的意思,可是……”
她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見蘇沅燈下黑至今都沒轉過彎來,撐不住笑出了聲。
“都到了這時候,您當真還沒回過味兒來?”
蘇沅語塞的僵了一下,臉上滿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悻悻道:“是我猜的那樣?”
冬青好笑:“不然您以爲呢?”
“可是……”
蘇沅遲疑了半晌不吱聲了。
表情空白也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什麼。
冬青見狀心裏噗通跳了一下,忐忑地問:“難道您心裏不願意?”
蘇沅聞言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恍惚道:“先生待我這般好,我怎會不願?我只是……”
“只是不太敢相信罷了。”
她上輩子一出生就被扔到了福利院門口。
在無數漠視和冷眼中熬到可獨自生活,如果說人的一口牙是可以被咬碎的,那她爲了活下去,估計就只剩下了一口光禿禿的牙花子。
她以爲自己永遠都不會被人特殊相對,被人關心愛護。
故而纔會如此在意對自己有善意的林家人。
一度覺得,遇上林明晰已經花光了自己前後兩輩子全部的幸運。
可她橫衝直撞到了而今歲月,突然來了個不求任何回報單純只爲她好的親人,這種被人當做家人珍視的感覺,是蘇沅從未體驗過的。
猜測到南歌離是什麼意思時,蘇沅甚至有種腳不沾地的飄然感。
這真的是她擁有了的嗎?
蘇沅用力抹了一把臉,難以置信地擡頭看着冬青,確定什麼似地說:“真不是我在做夢?”
看出蘇沅眼底的不確信,冬青好笑之餘更多的卻是心疼。
她輕輕地說:“是真的,您這麼好,當然什麼都會有最好的。”
“從前不回頭論,往後入目皆是天光。”
蘇沅趴在桌上愣了半晌,低低地笑出了聲。
“真好。”
“我以後也是有孃家的人了……”
至此再無漂泊,出門可有歸處。
獨身兩世,她終於擁有了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