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蘇沅主意已定,他再說什麼顯然都是無益。
面上不動聲色實則憋了一肚子火的林明晰,黑着臉去找關押在大牢裏的人撒氣。
蘇沅則是帶着還沒睡醒的林修然徑直回了家。
她原本就有出門的打算,可時候未至。
眼下又多了回盛京的想法,動身的日子勢必要往前提。
但是出門之前,她還要把這裏的事兒都處理好。
有了蘇沅的授意,在道觀中一心清修不想參與凡塵事的楊浩接連不斷地收到來自蘇懷的消息。
蘇懷楊家眼下的處境比他起初設想的還要艱難。
要想不讓楊家徹底淪陷入萬劫不復的爛泥裏,就必須設法補上楊家所欠的窟窿。
先前與楊家交好的人家此時對楊家避之不及,想從別人手中借銀子顯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活了大半生一心沉迷於道法,只會大把大把地往外撒銀子,往回賺是真的一點兒門路也沒有。
看完手中最新的一封信,楊浩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在一旁站着的大管事沉默半晌,愁道:“少爺,事到如今,咱們是真的沒有別的出路了。”
“老爺和夫人還有楊家的幾個族老都在獄中,不日就要上堂受審,咱們要是能想法子將欠下的窟窿補上,或許還能有一搏之力,可要是補不上,那就真的是回天乏術,再也沒法子了啊……”
管事所言楊浩心中也有數。
可困境在前,退路被斷。
他這會兒就算是有心想法子,也實在是無處可想。
見楊浩面沉不語,管事默了一瞬低聲說:“先前咱們不是說好了嗎?”
“把這道觀賣了,再加上手頭現有的一些現銀,緊着日子趕到蘇懷,您做主再把蘇懷的鋪子田地賣出去,折成銀子就能足數了。”
“我倒是想賣,可消息放出去那麼久了也無人問津,我總不能上趕着去逼着別人來買吧!”
“少爺,怎麼就沒人想買?”
“您忘了,前幾日不是還來了個夫人嗎?她說了想買,還有……”
“不成!”
楊浩怒氣沖天地拍了一下桌面,咬牙說:“那人雖有幾個臭錢,卻不肯順應道法自然將她兒子送入我門下清修,這樣的人怎麼能與她來往?!”
“這地方哪怕是就此荒廢,一分銀子也兌不出來,我也絕對不可能會同意賣給她!”
楊浩生來或許就少了一根正常人有的筋,在某些地方執拗得讓人可笑。
楊家無事時,這樣的執拗尚且能稱之爲赤子之心。
可眼下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楊浩卻爲了莫須有的說法無理取鬧不肯讓步,這就是在犯蠢了。
蠢得驚人。
管事難掩愁苦地嘆了口氣,無奈道:“那您真的要在此空耗,眼睜睜看着楊家就此覆滅嗎?”
“少爺,您別忘了,楊家纔是您追求道法的根本。”
“若無楊家支撐,何來這麼大的道觀?您又怎會有絕佳的清修之所?”
“楊家在,您尚且是世人敬重的三水道長,可楊家要是沒了,那就什麼也不是了。”
楊家不倒,楊浩不管是追求道法還是佛法,總有無數的銀錢支撐他的癡心妄想,讓他能被人稱一聲道長。
可楊家眼看着就要沒了。
楊浩再執拗於這樣的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楊浩再蠢,也該分得清孰輕孰重。
他咬着脣沉默良久,很是不甘地說:“那人現在何處?”
“去把她找來,說是我同意賣了。”
他咬得死緊的嘴終於撬開了一條縫。
管事聞言大喜過望,紅着眼不住點頭,連聲說:“好好好。”
“您想通了就好。”
“我這就想法子去把人請來,重新商議此事。”
管事說着一臉不放心地叮囑:“只是您之前說的話確實失了禮數,等那位夫人來時,您可千萬不能再提了。”
好端端的,非要逼着人家母親把孩子送來做道士。
這樣的話換作誰聽了,誰又能不動怒?
管事說得語重心長,顯然是很不放心。
楊浩抓着手裏的信暗暗咬牙,冷着臉說:“知道了。”
“你且去尋人吧。”
管事得了楊浩的話,歡天喜地地要去請蘇沅。
可人到了林府,卻被人攔在了門外。
蘇沅正在書房裏研究桌上的輿圖,聽清天旭的話,很是戲謔地勾起了脣。
“你是說,楊浩身邊的管事來尋我?”
天旭垂首掩下眼裏的笑,點頭道:“不錯。”
“那人說是奉了楊浩之命,前來請您前去敘話。”
蘇沅放下手中的筆淡淡道:“那可說了請我去是爲何?”
“那倒是不曾。”
不過在這時候趕上門來求見,能爲的是什麼事兒,不用說也能猜到些許。
天旭想到楊浩之前的傲氣不屑一笑,莞爾道:“人現在就在門外等候,您可要見見?”
那管事待人處物都很是客氣,之前對蘇沅等人也不曾無禮。
蘇沅沒遷怒旁人的習慣,想了想索性說:“原本是想讓他在門外空等一場的,可想想還是罷了。”
“你去告訴他,我不想見不識趣之人,也不會爲同一件事往同一個地方跑兩次。”
“楊浩算什麼東西?”
“也想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在門外焦急等候的管事見着天旭出來激動上前,可天旭說的話卻讓他的臉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層頹然。
天旭客客氣氣地笑了下,慢聲道:“我家主子說了,楊家少爺清高得很,非世俗凡塵中人可比,也不該受世俗之慾的困擾。”
“再加上我家主子身份尊貴,能紆尊前往一次那是誠意,可斷然無二次上門被人呼喝的道理。”
“我等不便前去打攪楊先生清修,先生請回吧。”
管事來之前就猜到會是如此,遲疑了一下爲難道:“我知道先前的事兒是我們失禮了,此次前來就是因在觀中設下了賠罪的席面,想請夫人賞光,另外給我們一個賠罪的機會。”
“您……”
天旭輕笑着打斷管事的話,嘆息道:“楊家在蘇懷的確曾是翹首,可那也是曾經了。”
“別說是現在,就算是放在楊家最鼎盛的時候,在我家主子面前,那也算不上是一碟子正經的菜。”
“認不清自己的身份處境還想拿喬託大,這委實是有些拈輕怕重,徒惹人笑了。”
天旭笑着做了個請的姿勢,客氣道:“若賠禮只是這幅禮數,那先生也不必再來二次了。”
“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