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將近晚上才發現雷炎出差回來了。
她推門而入,頗爲意外:“大哥回來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喜歡我爲你佈置的房間嗎?”
粉紅的嘴脣微微撅着,她有些委屈,自己這個當妹妹的盡心盡力,每一樣佈置都是她親自設計的,這些天逛市場,腿都快斷了。
雷炎連一個謝字都沒有。
他正直挺挺地躺在她精心挑選的雕花木製架子牀上,放空地望着天花板,看也不看她,直言:“你住在我隔壁,希望你以後儘量不要練琴,我嫌吵。”
現在房間不隔音,他又神經衰弱。
賀知知能理解這個,看來他是知道自己彈《安魂曲》的事的,只不過不喜歡。
世人都說什麼兄妹情深,倒是她這個假妹妹一廂情願了。
賀知知心中嘆口氣,反正自己替真正的雷亦瑩盡過力就行了。
說回正事。
“大哥,妙姨的事你知道了嗎?現在要爲母親復仇,只差扳倒雷疆運了。”家裏現在生人多,她謹慎地抵着門,放低聲音,“我說過,我想加入你。”
“可以。”雷炎簡單地拋出兩個字。
賀知知一喜,沒想到雷炎這次這麼痛快地答應了,這代表他信任自己了嗎?
雷炎卻是在牀上翻個身,背對着她,他不想繼續與她糾纏,現在只想早點了結雷家的事。
“我自有安排,到時候會通知你怎麼做的。”
賀知知還是感覺到無形的、壓抑的距離。
“大哥,了結雷家後,我們又該怎麼生活呢?”她還想知道這個。
雷亥下學期想出國留學,那雷炎呢?他對她這個妹妹的安排呢?
“分道揚鑣!”雷炎望着空白的牆壁,空洞地回。
“大哥不在一起住嗎?”她雖然覺得脫離這個假身份會自由多了,可又擔心雷炎無人照料,病情會更糟。
“我想……”雷炎握緊拳頭,痛苦地閉着眼睛。
她可不可以不要再說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清風那樣吹亂他心中的蒲公英,他捕捉不回來自己的理智。
雷炎喘着粗氣:“我想,了結雷家後,我就到塞外的草原去,買一堆羊放牧,每天數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那樣清心寡慾,賀知知想,也好,也許遠離人羣,對雷炎的病情有幫助。
只不過自己並不滿足於扳倒雷疆運就算完了,對於雷家,她還有更進一步的計劃,至於這個計劃,雷炎不需要知道。
“大哥,就這樣定了,以後我來塞外找你喝酒,找你喫烤全羊,你千萬不要捨不得。”賀知知笑着,眼睛裏是濃濃的憧憬。
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雷炎的身體在被子裏微微顫動着,他衷心希望着。
他隱藏得很好,賀知知什麼都沒注意到,聊完該聊的,就懂事地退出去,幫他關上屋子裏的燈。
想和她在星空下……
思及此,雷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他媽是個變態!”他以最污濁地語言痛罵自己,“她是母親生的妹妹。”
叩叩。
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又響起。
雷炎以爲賀知知又回來了,他連續抽了自己好幾個巴掌,強迫自己清醒一點。
清脆的耳光聲嚇到了推開一條門縫的雷亥。
“竹、竹竿怪?”雷亥驚駭地喊道。
雷炎瘋狂的樣子,可不就像一個怪物。
“不準把你看到的說出去!”雷炎威脅。
“我、我不說出去。”雷亥哭喪着小臉,“我是來找你借書的。”
屋外的走廊上,盈姨太正凝視着雷炎的房間。
她看到賀知知進去出來了,然後雷亥又進去了。
即便嫁入了豪門,她也還是穿着自己帶來的那些粗布衣裳,並沒有買新的,頭上也只簪着一朵素絹花,看着比家裏的一些女傭人還要寒酸。
想了想,她敲響賀知知的門。
“盈姨太?”賀知知有些驚訝,她還以爲今日三女大婚,盈姨太忙着伺候雷疆運呢,可轉念一想,就他那個虧空的身子,不可能同時應付三個姨太太。
所有姨太太中,她對街頭行乞,賣身葬父的盈姨太最有好感。
盈姨太比賀知知年紀還小一點。
“聽說大小姐以前在國外念過書,懂很多,我很羨慕。”盈姨太奉承她。
“只是命運使然。”賀知知道出自己的母親是被逼漂洋過海。
盈姨太忽然跪在了地上。
“盈姨太,快請起!”賀知知急忙扶起她,沒想到她嬌小的身體卻有執拗的力量,賀知知扶不動她。
“大小姐如果不答應我的請求,我就不起來。”盈姨太擡起一張堅定的小臉,“但您若答應了,以後您指東,我就不敢往西。”
賀知知接下來要對付雷疆運,有個內應也不錯,雖然不一定用得上,但她答應了。
“行。你先說你的請求。”
“我想學外語。”
賀知知忍俊不禁,她還以爲是什麼難度的請求,沒想到這麼簡單。
“爸對於你們這些新人很大方的,你以後有月銀,可以直接在外面請一位先生呀,何必跪下來求我呢?”
“月銀我想都存起來,省一分是一分。以前在街頭有許多夥伴,她們不像我有一副好皮囊,嫁不進豪門,喫不飽穿不暖。”盈姨太難爲情道。
賀知知更加敬重她。
“可你不像喜歡出去應酬的人,學外語有什麼用呢?”
盈姨太眼中的精光一閃而沒:“這個……我不能說,但我會用心學的,不會讓大小姐覺得教了一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