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開始教盈姨太外語。
她很喜歡盈姨太這個學生,認真、肯學,每天都堅持抄寫一百個生詞一百遍,而且隨時都含着一顆石頭在嘴裏,矯正自己的發音,以至於嘴裏都流血了。
盈姨太得了她的認可,歡天喜地:“大小姐不覺得我蠢笨如豬就好。”
“你哪裏是豬,你是一顆好白菜被豬拱了。”
“噗嗤。”聽見她這麼形容自己的父親,盈姨太笑了,眼睛彎彎的,很可愛。
門後有足音。
盈姨太緊張地收起笑容,和賀知知一起轉頭,看見是雷亥進來了。
他手裏拿着一本外語書,捲了又卷,猶猶豫豫地問:“我能一起學嗎?”
賀知知當然同意,也知道雷亥最近在找雷炎學算術,很上進。
盈姨太急忙挪出一個凳子,熱情地歡迎道:“小少爺,咱們現在開始就是同窗啦!”
兩個同窗的關係一下子就親近起來。
轉眼入秋,金城各個街巷的銀杏樹都黃了,黃澄澄一片,是名副其實的“金城”,秋風刮過,滿地金黃的扇葉。
雷亥收到了霧國一間國際寄宿學校送來的通知書,因爲申請時間晚了,所以讓他明年春季再入學。
對此,雷疆運和燕姨太都不太滿意,反正現在也不用躲着吳家怕露餡,雷亥有什麼必要出國。但留學申請書是賀知知幫忙填寫的,他們不好拂她的面子。
雷亥的事定下來,學習語言更加努力,和盈姨太經常是你追我趕,你做三張卷子,我就做五張卷子。
賀知知覺得自己說不定適合做老師,但她還簽着演員的合同。
《俠女行》讓她在國內影壇嶄露頭角,算得上一炮而紅,周老闆緊鑼密鼓地幫她籌備第二部電影,打包票她絕對感興趣。
從電影公司開會回來,賀知知的手裏就多了一個劇本項目。
周老闆估計得沒錯,她感興趣,這次的劇本編劇是秋池先生,以賀真璋與其夫人爲原型,描繪清末一對書畫眷侶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最後推動璋學走向國際的事情。
但劇本尚未完成,秋池先生還在收集寫作素材,他是個精益求精的人。
會上,他列舉了自己希望採訪的名單,其中就有吳家。
吳父與賀真璋是多年好友,好到甚至爲兒女締結婚約,而且吳父的姨太太還是賀真璋妻子的孃家侄女。
賀知知主動請纓一起收集素材,熟悉人物。
可第一次去拜訪,兩人就被不客氣地請出來了。
吳父很生氣,直言賀真璋生的女兒不守婦道,沒有教養,當過風月堂子裏的女人,他後悔和賀真璋有交情。
秋池先生這人特別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精神,見吳父這條路不通,便打起他姨太太的主意,想撬出賀真璋妻子的一些往事。
可沈夏娟的嘴同樣很緊,直言對姑媽沒什麼印象。
可她最後顧及自己在吳家的地位,還是戀戀不捨地拒絕了。
劇本採寫陷入僵局,服化道的設計部門卻忙得熱火朝天。
設計組在攝影館找到一張舊照片,是賀真璋的女兒在大婚那日,穿着婚紗,划着皮筏艇趕往教堂的路上被人抓拍的。
導演拍板決定,賀真璋與妻子沒有留下照片和自畫像,他的妻子就按其女兒的形象來還原。
後臺裏,化妝師卸了賀知知的妝容,驚訝地笑道:“雷大小姐您平時的妝容偏明豔,其實卸完妝後,您的底子本來就與賀真璋的女兒有幾分相似嘛!”
說者無心。
賀知知苦笑,自己平日裏化妝,本來是刻意朝着不像自己的方向畫來着,現在要被打回原形了。
化妝師只寥寥地重畫了幾筆,就鑽出後臺:“我去找導演和秋池先生過來看看,肯定都會說太像了!”
賀知知拿起一塊圓鏡,看着裏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不期然,從鏡子裏看到了後面站着的厲堇元。
他手裏抱着一束白玫瑰,本來是前來祝賀她簽約第二部電影,卻沒想到見到這般魂牽夢縈的場面。
厲堇元俯身,將她攏在懷裏,生着繭的手指輕輕劃過她臉部輪廓的曲線,從鏡子裏與她對視,咄咄的眼神似在侵城掠地。
“雷亦瑩。”他喉結滾動,聲音既癡又惘,“你到底是像她,還是故意模仿她,或者就是她?”
“原來少帥是在找賀知知的替代品?”她故意問。
卻被他斷然否定了:“不,沒有人能代替她!”
賀知知能夠很明顯地看清厲堇元眼裏的痛苦。
“我看過劇本背景,她出身書香門第,卻不知自愛,淪落風塵。”
“胡言亂語!”
“她的表姐說,她在老家時,和她的表哥廝混,不清不楚。”
“謊話連篇!”
“她……”
厲堇元忽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似乎她敢再多說一句賀知知的壞話,他就會不念舊情地弄死她。
“別仗着我現在對你有興趣!”他警告她。
賀知知呼吸困難,但心裏又詭異的愉快。
她不禁在想,也許自己以前想錯了,厲堇元娶姨太太,還讓那個女人生下小戰神,可能有什麼特別的考量,甚至有什麼隱情。
他像是對自己情深似海,七年了,還對自己這個“死人”念念不忘。
那麼自己敢不敢賭一把?
在以前,她從來不敢去查一下他的家事,就怕知道他有多疼愛那個女人傷到自己的心,現在,她想冒着心碎的風險去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