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已經注意盈姨太和雷亥幾天了。
盈姨太並不熱衷社交，現在卻天天泡在百貨公司招待客人，這是最大的疑點。
雷亥帶着白人顧客進了貴賓室，賀知知馬上從後門也溜了進去，她躲在換衣簾後靜觀其變。
盈姨太很快拿着選購的商品來了，並且推了一個小推車的下午茶，裏面有紅茶和糕點。
雷亥看着糕點很眼饞的樣子。
白人慈愛一笑：“我們一起嚐嚐吧。”
他拿起一塊馬卡龍，一分爲二，一半遞給雷亥，一半自己喫掉。
雷亥冷冷看着他，他還問：“小天使，你爲什麼……不喫呢？”
白人轟然倒下。
盈姨太迅速從推車下面摸出一根粗繩子，鎮靜地告訴雷亥：“接下來的事你全部不知道，出去吧，多謝你幫我到這裏。”
雷亥不捨地抱了抱她。
他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留下來沒有用處，於是聽話地打開門走出去。
殊不知外面不知什麼時候站着兩個站崗的陌生軍漢，見到雷亥獨自一人出來，臉色一變：“史密斯先生呢？”
史密斯竟然暗中有軍方保護。
“有一個女店員，陪着他在裏面選購。”雷亥冷靜地撒謊。
“放屁！史密斯先生怎麼會放你出來，留她在裏面！”兩個軍漢推搡着雷亥進屋。
雷亥以爲全完了，盈姨太的整個計劃徹底失敗！
沒料到門關上的瞬間，賀知知從窗簾後衝出來，毫不猶豫地連開兩槍。
射擊精準，時機恰好。
軍漢措不及防，連腰間的槍都沒來得及拔出來，就已經倒在血泊裏。
貴賓室爲了保證絕對安靜，所以都包上了隔音的海綿，外間沒有人聽到槍響，仍然在照常舉辦慶典活動。
賀知知蒙着雷亥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面如白紙的盈姨太：“你是誰我已經知道了，現在什麼都不用解釋，百貨公司出了白人的命案，我們沒有一個人扛得起這後果。”
盈姨太也知道後果的嚴重，跪在地上磕頭，哽咽道：“是我連累了大小姐。”
賀知知打斷她：“不必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你做的事我也一直想做，現在只有找他幫忙。”
貴賓室裏有電話。
賀知知拿起來，撥通了一個號碼。
不到半個時辰，厲堇元就來了。
他的軍氅上還沾着未融化的雪花，可想而知一路之匆忙。
見到她，厲堇元重重地捏捏賀知知的下巴，一臉讚賞的笑意：“不錯，總算學乖了，知道危險的時候找我。”
他已經看見了地上的兩具死屍，聞到了屋子裏的血腥氣，反而覺得這種時候知道找他善後的賀知知分外合他心意。
她找我，而不是找別人。這就是我的地位。
厲堇元心情無比愉快。
但等看清地上的白人是誰，饒是縱橫沙場的厲堇元也難掩震驚：“你竟然抓到了羅鳴奇的軍事顧問！”
他的語氣以她爲傲，他派了許多人馬出去，都沒截住這隻洋狐狸。
她卻辦到了！而且不折損一兵一馬。
“他是羅鳴奇的軍事顧問？”賀知知目露恨意，“我只知道他是害我大哥的人。”
三三零案宗裏的惡魔牧師，毀了雷炎終生的人！
最開始本來打算扳倒了雷疆運，就威脅他幫自己找出這個惡魔，沒想到盈姨太先行一步。
“霧國公使把他介紹給羅鳴奇效力，正是他的引路，羅鳴奇才找到了那座古墓。”這是厲堇元的情報來源，不會有誤。
“人給你，不要輕易讓他死。死了之後，頭顱記得寄回雷公館。”賀知知說完，一手扶起盈姨太，一手抱起緊閉着眼睛、蒙着耳朵的雷亥，向門口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
“大小姐，我們這樣走了就行嗎？”盈姨太顫抖地問。
“難道你在計劃這一切之前，沒有想過退路？”
“沒有。我只想同歸於盡。”盈姨太低頭。
“放心交給他好了。”賀知知看一眼厲堇元，兩人的對視中，竟然充滿了默契。
這樁本該攪得滿城風雨的命案，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盈姨太一整晚都在惶惶不安地等待着警察上門抓人。
沒有！
夜色安靜如詩。
熬到下半夜，她敲響賀知知的房門。
賀知知在看三三零的案宗，也沒有睡，像是知道她要來。
盈姨太走進來，直接脫下了衣服，露出背部的斑駁舊傷。
這些傷，賀知知很熟悉，她在雷炎的背上也曾看到過。
“你是當年那個報案乞丐的兒子？”她問。
“是。”盈姨太咬着脣，“因爲在街頭度日，女兒家太容易被欺負清白，所以我爹就讓我裝作男孩。”
當年，史密斯把年幼的盈姨太拐至教會，她很快發現這裏不是慈善的孤兒院，卻逃不出去。
她在這裏面結識了雷炎。
雷炎是呆得最久的孩子，一身貴氣、絕望。
每當史密斯想折磨她的時候，他看着她瑟瑟發抖的樣子，都會挺身而出代替。
“反正多一次少一次也無所謂。我的家人不會救我。”他這樣說。
三三零之後，教會人去樓空。
她一直想再找到雷炎報恩，就這樣成爲了雷疆運的姨太太。
盈姨太懇求道：“大小姐，您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史密斯的事，我參與的部分，不要告訴大少爺。他一定會怪我，給您添麻煩。”
賀知知不解：“是你找到史密斯的，難道你不想讓大哥感激你，念着你的好嗎？你明明……”
“大少爺不知道我是女兒家。”盈姨太帶着淚珠在笑，“他不認識我，這樣也好，免得一看到我這個晦氣的人，就想起那陰暗的過去。”
賀知知爲難。
盈姨太驀地跪在地上：“大小姐，算我求你了。”
賀知知只好答應了。
盈姨太又說起之前她會出現在咖啡廳和監獄，都是暗中跟着史密斯去的。
不過她並不能確認，爆炸、劫獄與史密斯有沒有關係。
她不敢跟得太近。
“我知道了。我抽屜裏有祛疤的藥膏，你拿一些回去吧，是我的醫生朋友研製的，效果很好。”賀知知溫柔地幫她披好衣服，十分憐惜。
“不，我想留着它們。”盈姨太搖搖頭，眼睛裏竟然流露一絲絲甜蜜之意。
這是她和雷炎共同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