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
因爲年關將至，所以各個商戶集資，在港口辦了一場煙火盛會。
別人都只能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在港口邊上看，但雷炎出示了一張紙，守門人就同意他帶着賀知知上船，在距離最近的海面上，獨享整片煙火的最佳視角。
“大哥，你剛給他看了什麼？”賀知知好奇。
水手們都在忙忙碌碌地準備煙花，甲板上就他們兩人靠在欄杆上，仰望天空和大海，好不愜意。
“清輝百貨的出資說明書。”
這場煙火盛會，名義上是全城商戶集資，實際上別家只佔零頭，清輝百貨豪邁出了大頭。
“難怪你能帶着我搞特殊呢。”賀知知露齒一笑，白白的小牙齒晶瑩發光。
煙火大會還沒開始，兩人有很多時間閒聊。
賀知知想起雷炎的塞外夢想，便問：“大哥，過完這個年，你估計就可以實現你的新生活了？羊羣買好了嗎？”
“還沒有。”若非她提醒，他竟然忘了籌劃。
曾經很想走，現在又捨不得。
“那就算我賬上！雖然你足夠有錢，不需要別人出資，但買幾頭羊而已，你就不要和小妹我客氣了。”賀知知豪爽地拍拍胸脯。
“咻——”
一束金色的煙花衝上天空，盛情綻放。
“哇，大哥，你快看！這裏的視角真的很好也！”賀知知興奮得像個小孩，攥着雷炎的袖角，過不久又鬆開了，雙手抓緊欄杆，把自己撐高一些，彷彿想離那些煙花更近、更近。
雷炎低頭，看着她雀躍的側臉，染着瀲灩的光彩，怔怔地摸了摸方纔被她抓皺的袖角。
“喜歡嗎？瑩瑩？”
他鼓起勇氣，站到她的身後，打開自己寬大的風衣，把她攏在懷裏。
她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嬌小。
雷炎滿足地笑着，聲音溫和：“海上風大，不要着涼了。”
這一夜，賀知知在看海上煙火，雷炎一直在看被煙火照亮的她。
同樣明亮的還有南方一地的戰火。
厲堇元大捷，紐國扶持的沙系軍閥投降認輸，這塊地盤經濟發達，又易守難攻，本是極難啃下的一塊硬骨頭。
經此一役，華夏上下，人民自信大漲，民間輿論普遍期待着南方集團軍繼續北上，將外國勢力和與他們有利益輸送的軍閥們連根拔起。
一時間，全國到處都出現類似的標語——
“戰勝強敵，要用國貨。”
“提倡國貨，共解國難。”
“趕出洋人，抵制洋貨。”
……
煙火盛會後，金城的各個商戶剛剛宣傳了年關活動，準備了過年貨物，卻看到了這些標語。
那些進了一些洋貨的商戶，只能自認倒黴，趕緊把洋貨藏起來，免得被人誤會立場，還把以前那些放在邊角的國貨，放在了商鋪顯眼的位置。
只有雷疆運懵了。
他重金採購的全部是洋貨，現在全爛在倉庫裏，沒有一個人要買！
“老爺，不好了，學生們圍在我們百貨公司門口，把買來的洋貨當衆燒了！”
“老爺，有人在我們的門口貼上賣國賊的橫幅了。”
“老爺，店員們都紛紛不幹了，說丟不起這個臉……”
雖然羅鳴奇還掌控着金城，南方的戰火還沒燒到這裏來，但人心，已經燃燒起來了！
這一個新年，雷疆運焦頭爛額。
因爲部分貨款他並沒有與洋商一次性結清，而是採取的預付部分，等到賣完貨後再結算的法子。
現在洋商們看到時局不對，紛紛都上門討債，金城百貨的地盤更是直接被一個大洋商給霸佔了，以後改做國際酒店。
晴姨太在一個大早上不見了。
雷疆運氣得翻出她的賣身契，要找人把她抓回來，卻發現她填寫的賣身契，簽字的地方是空白的。
燕姨太主動找了下家，讓下家給雷疆運付了一千個大洋，罵了聲“窮鬼”，然後趾高氣昂地離開了這個家。
賀知知找人用同樣的方法，爲盈姨太也贖了身。
她還早就把雷亥送到了漂洋過海的輪船上，反正他也該準備春季開學了。
家中傭人遣散乾淨。
昔日輝煌的雷公館忽然變得家徒四壁。
“還好……還好，我還有大兒子和大女兒，你們兩個這麼聰明，一定能幫我東山再起。”雷疆運老淚縱橫，抹淚看着雷炎與賀知知。
賀知知挽着雷炎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
“雷先生，誰說我們是你的大兒子和大女兒？”她巧笑嫣然，“你不是早將我們的生母逐出雷家了嗎？”
雷疆運瞠目結舌。
他早該料到，早該料到！
這個女兒從小就沒養在身邊，不可能養得熟。
賀知知笑容更豔：“對了，百貨公司在改建成國際酒店的時候，從你辦公室的保險櫃裏，發現失蹤洋人史密斯的頭顱……警備署應該很快就會知悉，到這裏來抓人。”
“與我何干！我又沒有殺他！”雷疆運粗吼一聲，朝賀知知撲去。
雷炎擋在她的面前，一腳將雷疆運如喪家之犬一樣踹開。
“你當然有理由殺他，多年以前，史密斯對你的長子下手，你懷恨在心，卻只能蟄伏到今天才成功下手！”賀知知娓娓道來，一切早已佈局完美。
雷疆運又驚又懼，他這種養尊處優的人進了大獄，不出幾天就會被折磨死。
賀知知輕鬆地拍拍手上的灰塵，此間終於事了。
“再見，大哥！我就不送你去車站了。”她衝着雷炎揮揮手，偏頭一笑，露出貝齒，“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請我喫烤全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