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館爲賀知知安排的還是當年的那間房。
說是偶然,其實也是必然。畢竟這間房是所有客房中條件最差的一間,採光與通風不佳,細聞起來有潮溼腐木的氣味。徐乃心只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而已。
賽鈴忙着打掃,賀知知從牀墊下面摸出一個寺裏求來的黃符,有些年月,邊緣已經潮得生了不少黴點。
“小姐,你找到什麼了呀?”
“姻緣符。”賀知知將它仔細擦了擦,眸色不變,“應該是上一位住客落下的。”
“反正沒人要,咱們打開來看看?”賽鈴好奇心起。
賀知知依言打開,其實不用看,她也還記得自己當初求這符時寫的什麼。
——希望我成爲一個好妻子,爲吳家開枝散葉,爲丈夫做好賢內助。
“喲。還是個癡心人。”賽鈴不清楚那些過往,笑道,很快就將這件插曲忘在腦後,打掃完屋子,又伺候賀知知喝了藥。
“小姐,今晚我就尋個機會,把閹藥埋到吳家院子的樹下。咱們辦好這件事就早點脫身吧。”賽鈴心急,今晚她去熬藥的時候,一些不清楚情況的傭人,還稱呼賀知知爲姨娘,這要是讓少帥知道了……
“不好。羅鳴奇顧及霧國勢力,就算懷疑吳遊有動機害他喪失雄風,可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也不會貿然搜索吳家。”
“那怎麼辦?”賽鈴以爲潛進來藏好東西就行了,沒想到事情還這麼麻煩。
“我們需要找機會,借吳遊的手,主動將把柄送到羅鳴奇面前。”
這個計劃聽上去比今天吳家上午趕人,下午接人還要玄乎。
賽鈴本來不敢相信,可看着賀知知胸有成竹的樣子,又情不自禁地覺得,小姐就是有化不可能爲可能的本事,於是強忍下那股不安和懷疑,點頭道:“小姐,我聽你的。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
“對了,明天你記得發一封電報去南方,告訴郭副官,公寓的電話壞了,修好了再聯繫。”賀知知今日拖着病體兩度搬遷,一頓倦意上涌,迷迷糊糊地吩咐着。
這是要緊事,賽鈴不會忘記辦。
同一夜,樓上的臥房,吳遊正在和徐乃心大吵。
徐乃心出身軍閥之家,不是恪守三從四德的女子,吵起架來脾氣火爆。
吳遊也沒有從前的耐性哄着她,兩人不一會兒就鬧得不可開交,徐乃心索性從牀頭摸出一把手槍,大罵着:“混蛋,要是我父親還在世,早就一槍崩了你!”
話音落,她衝動地扣動扳機。
吳遊卻仍是冷冷地看着她,躲也沒躲。
“你當你還是以前的軍閥千金?”
他一步步逼近,徐乃心已經發現槍裏空空如也,沒有子彈。
這當然是吳遊做的,同牀夫妻,他一直提防着她。
走到徐乃心面前,男人反手就是一巴掌,將她一下扇倒在牀上:“記住,我給你吳太太的名頭,你就應該感恩戴德,乖乖不要插手我的事!”
可一個倒臺軍閥的女兒,所說的話沒有任何威懾力,吳遊反而從背後狎着她,撩起睡裙,開始發泄自己的怒火。
男人的動作不帶一絲感情,完全是一種權力的征服。
這對於徐乃心是極其恥辱的事。
她從小被人捧若掌上明珠,吳遊當初追求她不僅是高攀,還踩着他的未婚妻作局,幫她的父親設計政敵。那時她太年輕,還洋洋得意自己的魅力能夠讓一個男人拋棄婚約,殊不知報應不過七年輪迴。
完事後,吳遊一身輕鬆地穿上睡袍,嫌惡地看她一眼:“從今天開始,晚上我睡書房。”
徐乃心像破布娃娃那樣躺在牀上,雙眼無神地看着天花板。
心裏彷彿有一股烈火烹着恨意。
而吳遊根本沒管她,哼着曲子愉悅地出去,在去書房前,還先去了賀知知的房間一趟,湊巧賽鈴出去打熱水了。
“吳先生這麼晚還不睡?”賀知知強打起精神來應付。
“被夫人趕出來了。這陣子只好睡書房。”吳遊摸摸鼻子,頗委屈的樣子。
賀知知聽在耳裏極爲不恥,吳遊的意思是在暗示,他開始守身了,可她分明聞到他身上的些許腥味。
她的神情不由地帶了幾分噁心。
吳遊以爲她仍是因病不舒服,想嘔吐,忙不迭尋了個痰盂來,正要幫她拍拍背,賽鈴恰好回來了,一見到他的手快要碰到她,手裏端着的水盆一下子潑到吳遊的身上。
賽鈴大叫一聲:“小姐,你沒事吧?”
賀知知順勢劇咳幾聲。
賽鈴會過意,連忙向吳遊道歉:“吳少爺,對不起,我以爲小姐又病重了,才手忙腳亂的。明日我就帶小姐再去醫院複診看看。”
吳遊聞聲也不好責怪,只是慍怒着甩袖而去,反正來日方長。
在他看來,將名滿金城的頭號女星變成自己的女人,只是時間問題。
這一點上,他遠勝厲堇元,也遠勝羅鳴奇。
賽鈴瞧見吳遊臉上自我感動的神色,在背後不屑地關上門。
“嘻嘻,小姐,那是我爲你打的洗腳水,爲了讓你多出汗,我特意倒得滾燙滾燙,他燙得跟只螃蟹似的。”賽鈴壞笑道。
賀知知也笑了。
可是今日連出了幾口惡氣,實在太有利於病情恢復,再看吳遊迫不及待想把她收入房中的態度,她卻是不能這麼快好起來的。
她需要想辦法拖着這具病體,但她也覺得,有人會替她想辦法的。
這幢房子裏,多得是不想讓她好起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