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放下來,賀知知的聽覺便徹底地打開,她害怕、驚恐,但當她清楚外面包圍的人說什麼時,熱淚滾滾而流。
“雷大小姐乃當世俠女!”
“除惡軍閥,救我金城!”
“巾幗不讓鬚眉,雷大小姐萬歲!”
……
人們讚揚她,將她傳頌爲金城一役的大功臣。
慢慢地,有人察覺到她不願意拋頭露面,於是帶頭讓出一條路,卻仍是緊緊地跟在車後,不斷高呼着:“俠女行!俠女行!俠女行!”
萬人尾隨。
“謝謝你。”賀知知再度道謝,這次是笑着說。
她終於知道厲堇元今天帶她來的目的。
自從她出事之後,他就費盡心機地平息她的傷痛,極其耐心地陪伴她走出來。
“那麼,現在我可以索要一個吻了嗎?”厲堇元笑着提出要求。
賀知知閉上眼睛,像枝頭的海棠,等君採擷。
他覆蓋上她。
她的睫毛在他的臉頰上微微扇動。
分開時,一根盈盈的細絲牽在兩人中間。
賀知知別過臉,紅通通地沉默。
厲堇元嘴角一揚,哼起了歌。
“接下來想去哪裏?”他意氣風發地轉動方向盤。
要不民政局?
“我想去宮華寺。”賀知知思索片刻,給出一個自己都意外的答案。
她並不信神靈,神靈解答不了爲何她未行一件惡事,卻屢遭厄運。
但她今天特別想去。
厲堇元失望,又轉念一想,去求個姻緣籤也行。
宮華寺的香火很旺。
賀知知慎重請教祈福請香的規矩。
小沙彌介紹:“三炷香是爲自己祈福,六炷香爲兩輩人祈福,九炷香爲三代人祈福。”
賀知知想了想,說:“來三炷吧。”
厲堇元皺眉,以爲她是怕花錢,道:“來這麼少做什麼?直接全部!”
跟着的幾個士兵聽着就要去搬空香燭。
“不是的。”賀知知咬脣解釋,“我父母已經死了。我家只剩我一個。”
“那沒有上一代,至少六炷可以吧?”厲堇元笑着看向不遠處的佛堂裏,有婦女跪在送子觀音像前虔誠祈禱。
他的心也莫名燃燒起一股憧憬,小戰神也需要兄弟姐妹。
大約他表現得太過明顯興奮,小沙彌盯了他一眼,忽然念起:“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厲堇元尷尬地清咳一聲,轉頭望着忽然低下頭的賀知知:“怎麼了?”
她的肩膀微微在顫抖着,聲音裏爬滿了絕望:“我不僅沒有上一代,也註定沒有下一輩。”
前不久又被羅鳴奇折磨了一通。
賀知知已沒有做母親的可能。
她緊緊握住了手裏的三炷香,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沒有上一代,沒有下一輩,她只有自己。
厲堇元的心也跟着狠狠地糾起來。
他不該提問,他寧願捅自己一刀,都不願意戳她痛處。
“三炷香就三炷香!跟着我活得痛痛快快,不枉此生!”他一把抓住賀知知的手,軍氅飛動,帶着她大步流星地朝裏走去。
香火嫋嫋。
賀知知虔誠地把三炷香高舉過頭頂作揖,閉眼許願,然後三叩首。
“願各路神靈,無論厲堇元犯下多少殺孽,都不要讓他下地獄。”心中喃喃念。
她其實沒有爲自己祈福,反而是爲他。
雖然羅鳴奇該死,可他作踐羅鳴奇屍體的法子卻頗爲陰毒。
“我把羅鳴奇的屍體灌滿水銀,釘在鐵皮雕像裏面,底座還壓了一道黃符。我要他就算有靈魂出竅,也永生永世鑽不出雕像,投不了任何胎,連畜生道的一隻豬都不能做。”
賀知知怕神靈降下責難。
祈完福,賀知知覺得心安了很多。
跨過門檻時,厲堇元扶着她:“許的什麼願望?”
賀知知不說。
“不會是關於雷炎的吧?”他一想到這個可能,眉宇間就烏雲聚攏,“林樹生昨天和我彙報,雷炎的手筋、腳筋都連起來了,不會殘廢,臉上的傷疤也恢復了。用不着你爲他祈福。”
回程因爲前面馬隊馱貨翻了,路上堵了很久,厲堇元又不滿:“芝麻大點的事,來回折騰浪費這麼多時間。”
總算回到公寓,小戰神問他們今天去哪了,爲何不帶他,厲堇元沒好氣:“你想去?下次還願的時候你陪她去!”
賀知知無奈,悶悶地說:“下次再也不爲你求平安了。”
聲音很小,但厲堇元耳力極佳。
他愣住,而後欣喜若狂:“爲我求的?”
賀知知不太願意地點點頭,隨即就感覺自己雙腳離地,眼前一片旋轉。
厲堇元把她抱起來轉了一大圈。
“你快放我下來!”小戰神就在旁邊看着,賀知知擰他的胳膊一下,覺得特別不好意思。
“好好玩的樣子!阿爸,我也要。”小戰神助跑幾步,一下跳上了厲堇元的背。
“都抱緊!”厲堇元前面抱一個,後面背一個,越轉越快。
屋裏歡聲笑語一片。
大開的門縫裏,一隻白色的小東西悄然閃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