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府。
老夫人得知厲堇元開出的條件，眸光變化：“沒想到這麼些年，他都不願意鬆口點頭，卻在這時候改變主意。”
“還不是因爲疼愛明戰少爺，聽說是他提出想認乾媽的。”身後的老嬤嬤笑道。
“這不只是爲了明戰，更是爲了那個姓雷的女人。”老夫人明察秋毫，每件事都看得很透，“她註定無後，他就給她一個兒子，接下來，如無意外，他還會幫她建立羽翼和勢力，一步一步，把她往帥府最尊貴的太太位置上推去。”
老夫人很瞭解自己的孫子。
“但您爲了那件事已經苦心經營許久，如今總算可以促成，上門的機會總不能放過不是？”老嬤嬤爲她輕輕揉肩，多年的主僕默契，自是力道準確。
“不。”老夫人搖頭，“他進一步，便是我退一步。既然知道他想扶持她坐上的是帥府太太的位置，那我必然要從她能否當得起這個位置來思量。否則，就算那件事成了，以後卻是後患無窮。”
老嬤嬤點頭稱是。
此時，屋外已經響起了小戰神朝氣蓬勃的小奶音：“太奶奶，我來看您了！”
“戰哥兒來了啊。”老夫人見到小戰神虎頭虎腦的樣子，臉上的笑容都慈祥了幾分，招手讓他來自己懷裏。
“老夫人好。”賀知知也跟着小戰神一起進屋的，但老夫人像是沒看見她一樣，理也不理。
雖然被冷落，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厲堇元告訴過她，見老夫人的事，只能她自己去見，他若陪着她、護着她，老夫人不喜歡溫室裏精心保護的花朵，反而會瞧她不起。
所以今日厲堇元不在。
賀知知仍表現得落落大方，老夫人不理她，她就作出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聽着小戰神說近日爲上學作準備的趣事，時不時含笑點頭，倒也像是融入了這段談話。
老夫人考了幾個關於蒙學的問題，小戰神都對答如流，趁機提出：“太奶奶，這些都是雷姐姐教我的。雷姐姐待我很好，我喜歡她，想認她當乾媽。”
小戰神抱緊老夫人的手臂，可憐巴巴地乞求，這是不知覺從根生那裏耳濡目染學來的本事。
老夫人極爲受用，寵溺和藹地笑着：“既然你這麼喜歡她，行，我也不會刻意爲難，只是認親講究生辰八字，以免相沖。”
她總算看了賀知知一眼，眸光彷彿能看穿人心：“不知雷小姐是何年何月何時所生，我需要找宮華寺的高僧爲你和戰哥兒算一算是否相合。”
這番話合情合理。
賀知知卻有種不安的直覺，老夫人應該不會這麼好說服，當中必定藏着什麼別的意思。
她將雷亦瑩的出生時間說了一遍，這些資料早就爛熟於心。
賀知知的薄衫下面，頓時冒出一層冷汗。
這才明白，確認生辰八字只是個由頭，老夫人是想調查她這個人。
任何接近帥府的人，老夫人都很警醒。
但她的身份是假的，經不起細查，這裏等於埋下一顆定時炸彈。
“這一來一回漂洋過海，肯定要費些時日，希望雷小姐理解不是我從中作梗，而是好事多磨。”老夫人銳利的目光打量着她。
“一切都聽老夫人安排。”賀知知勉強笑着答應。
回程的路途，因爲這件事，她的心情差了不少，沒想到一件好事，竟然演變成一樁危機。
也許這是老天在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雷亦瑩的身份再過不久就要穿幫了。賀知知心想。
晚上，厲堇元來到公寓，問她今天見老夫人的情況怎麼樣。
賀知知說了要覈實生辰八字的問題，厲堇元也不意外，上了年紀的人都信這個。
“再等一段時間，你就是明戰的阿媽了！”厲堇元心中溫柔繾綣，他不知爲何，竟然對這個稱呼，覺得萬般合適。
明戰會成爲一根紅線，把他們的一生緊緊聯繫在一起。
她再也無法逃離他的身邊。
賀知知卻對認親的事情沒這麼樂觀，擡頭時無意中瞟到他的袖口，上面有一小塊凝固的暗紅。
“你的袖口上是血嗎？”
“嗯。不小心沾上了。”厲堇元順着她的目光看見，“今日抓了一個國外回來的間諜，沒用水，審問費了一番功夫。”
說起那些陰暗的日常，他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不願嚇着她。
但賀知知能夠想象牢獄中的可怕。
“什麼間諜啊？”她假裝漫不經心地問。
厲堇元見她好奇，也便順着話聊下去：“南方政府懷疑一個女人冒充金城一戶富貴人家失蹤多年的女兒，嫁給了政首身邊的心腹政要當妾室，藉機竊取情報。”
近日，金城已經入夏，天氣變得炎熱，賀知知反而覺得依舊很冷。
刺骨的冷。
死亡的威脅，帶着深深的寒意。
她忽然想到，多年前，她心灰意冷，以賀知知的身份赴死脫身，不留一點反轉回旋的餘地。
現在她已經回不到賀知知的身份，如果老夫人的人查出她不是雷亦瑩，那她之前苦心營造的海派千金形象，會被當作什麼？
萬劫不復的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