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從醫院回來後,看起來很正常,與往常一樣。
賀知知心中忐忑,她知道畢沉應該告訴了周意實情,爲何周意連眼圈都沒有紅一下?
但周意不主動提這件事,賀知知也不好開口問她還好嗎?
也許周意想得開?鄭鈴芝畢竟已經死了。只要畢沉以後管得住自己,兩個人的未來依舊可期。
可她同時又明白,一張白紙上的墨漬是永遠無法被忽視的,時間越久,反而越刺眼。
所以,賀知知十分擔心這種平靜,周意越是平靜,她越是不安。
她知道,凡是說不出來的傷心和委屈,纔是最難過的。
晚間,厲堇元總算歸來,讓賀知知收拾好東西,明天一早他們就要踏上列車,返回金城。
賀知知去到周意的房間,向她告別。
“阿意,你需要我留下來嗎?如果需要,我可以晚一點再回金城。”
周意笑一笑:“回去吧,這一趟你已經出來很久了,明戰在學校也不能總請假。”
她的笑容看不出任何問題。
周意繼續說:“我讓管家準備了一點薄禮,到時候你記得帶上,好多在金城買不到的。”
她安排得井井有條。
賀知知還想問她和畢沉到底談得怎麼樣,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決定不在傷口上繼續撒鹽。
“阿意,我希望你幸福,一定要幸福。”她抱了抱周意。
周意回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其實我們都是當母親的人,自己幸福不幸福倒是其次,只要孩子幸福就好了。”
賀知知當時沒聽明白這句話,直到翌日上了列車才明白。
專列出發很早,畢沉又在手術休養中,所以賀知知與厲堇元一行離開時,畢沉一家並未相送,只是派了管家幫忙搬行李。
周意準備了很多的禮物,足足裝了一個大箱子。
車站的月臺上,小戰神癡癡地望着,最後等得失望了:“哼,那頭懶豬!睡吧睡吧,做個大噩夢!”
發車之後,他一直悶悶不樂。
賀知知哄他,分散注意力:“要不然你去拆禮物,看看周姨送了什麼?”
小孩子天生喜歡拆禮物,小戰神總算高興起來。
可是打開那個箱子,他卻完全愣住了。
“是什麼?”賀知知低頭望去,也是臉色一變。
行李箱裏是穿着荷葉邊睡裙的婷婷,小女孩睡得正香,就像一隻蠶寶寶一樣。
突然的亮光令她睜開眼睛,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婷婷?”賀知知驚訝地問,“你怎麼在這?”
“阿媽說我們一起玩捉迷藏,讓阿爸找不到我們。”婷婷懵懵懂懂的。
賀知知當即明白過來,周意這是想把婷婷託付給自己,那她呢?
“停車!快停車!”她朝着厲堇元大喊,神色惶惶。
厲堇元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別慌,指着行李箱裏還有一張照片。
賀知知撿起那張照片,上面是一個寺廟,掩映在白色的杏林裏,眼淚一下子掉了出來。
“明戰,你帶婷婷去餐車喫點東西。”賀知知忍淚支走兩個孩子。
婷婷尚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小臉上洋溢着開心的笑容,她只以爲這是一次難得的旅行。
直到孩子們遠去,賀知知才把照片翻到背面,看到上面還有一行沉穩的字跡:“亦瑩,若不是畢沉曾經爲我編織過最美好的愛情,我或許不會這麼失落。原來芸芸衆生中,我沒有那麼特別,畢沉誠然愛過我,但他也會犯錯。我不怪他,我只是怪造化弄人。讓我安靜修行一段時間,也許我會得到答案。”
這是周意的選擇。
賀知知想起周意一頭緞子似的漂亮長髮,如今卻是三千煩惱絲,全部剃落。
她不禁埋在厲堇元的懷裏痛哭。
“我替阿意不值。她這樣躲起來,根本就是在折磨自己。”賀知知的眼睛哭得紅腫,她不知道如何發泄,只能用力地錘着厲堇元的胸口,一聲接一聲的悶響。
厲堇元知她難受,便任由她錘着自己發泄,只擔心她的手會不會錘疼。
“早知如此,畢沉何必要招惹阿意!還不如讓她們母女安安靜靜地在金城生活,現在也不至於這麼多痛苦。”賀知知咬牙切齒,越想越氣,“如果我是阿意,一定不會躲起來,我不只要討回自己付出過的全部愛意,還要那個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有多深的愛,纔會有多深的恨。
厲堇元壓根不在乎周意和畢沉的糾葛,他只從賀知知的話裏聽出她對愛情的態度。
她的心像一顆威力巨大的手雷,交給他緊緊握着便是安好,然而他若厭倦了放手,必定會炸得血肉模糊。
這番話其實很駭人。
一般而言,男人喜歡女人沉迷自己,卻又覺得愛得太癡的女人可怕,太強烈的愛意味着空前的窒息感。
但是厲堇元對此甘之如飴。
在他看來,愛一個人愛到殺死他,是種極致的浪漫。
接下來的車程,賀知知都有一些魂不守舍,女人之間容易互相影響,她對愛情的信仰也寡淡了三分,看向厲堇元的眼神總有一些猶疑。
尤其是厲堇元吻她的時候,她的身子會本能的很僵,然後莫名其妙地陷入難過。
這種極端變化的情緒蠶食着她的精神,她想控制也無力控制。
好在厲堇元從頭到尾很耐心地陪着她。
從首府回金城,需要在列車上住兩天一夜。
賀知知夜晚睡得不好,縱然厲堇元抱着她,她在他的懷裏翻來覆去。
“要不然我到旁邊的包廂睡吧。”她半夜撐起身子來說。
厲堇元將她拉下來躺下,什麼都不說,輕輕地給她拍背,就像哄孩子一樣。
到了下半夜,賀知知終於沉沉睡去。
淡白的月色從低矮的車窗裏透進來,照在賀知知睡夢中仍蹙着的眉上,厲堇元輕輕吻平她的眉心,覺得自己抱着整個世界。
接近日出時,有人敲了敲廂門,是郭節的聲音:“少帥,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