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首府。
賀知知來到這裏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接應的人對雷炎與賀知知都極爲尊敬。
但賀知知明白,他們尊重的是雷炎身後的身家。
雷炎是做生意的天才,早在雷疆運當家時期的雷家,他就能韜光養晦攢下大筆身家,再加上後來麗夫人交給他投資的半座金礦,雷炎的資產像滾雪球那樣飛速壯大。
有錢,就有資源,有資源,就有地位。
“大少爺,今天又有許多請柬。”許盈捧着一袋子的請柬,請示雷炎去哪個。
雷炎隨意地抽出一張。
是外交總長的邀約。
“大哥,你以前不愛應酬。”賀知知皺眉,“可以不去嗎?肯定有許多洋人。”
南北兩地的風氣不一樣,南方倡導自強,外交上渴望獨立自主,但是北方軍閥林立,與外國列強關係密切。
所以這邊權貴組織的宴會,常常也會邀請洋人貴賓,而且視洋人高人一等那般敬着捧着。賀知知看不慣這種做法。
她不想雷炎也漸漸變成崇洋媚外那種人。
“大少爺,還去嗎?”許盈見雷炎聽到賀知知的話面色一凝,於是小聲問道。
“去。”雷炎斬釘截鐵道。
賀知知感覺到雷炎這句話的態度很強硬,隱約是朝着自己的。
“只有融入這裏的社交界,北方政府纔會相信我們真心投靠,否則等着我們的會是卸磨殺驢。”雷炎的語氣又軟化一點,這般補了一句,“而且瑩瑩以前在金城的時候,不是也勸說我多結交一些朋友嗎?”
賀知知不認同,有些事情可以委曲求全,有些事情關乎氣節,卻是不能委屈的。
“那大哥自己做主吧。”賀知知說完,轉身上樓去了。
過了一會,許盈敲響了賀知知的門,她的手裏捧着一件漂亮的絲絨長裙。
簡單、低調、奢華。
絲絨的質地如同情人的手。
“大少爺希望您陪她一起出席。”許盈道。
她知道賀知知不太愉快,所以硬着頭皮傳達。
“大小姐,您要去嗎?”
賀知知低着眉眼,低聲道:“大哥的原話應該沒有你補的這個問號吧?”
雷炎讓許盈直接上樓送參加宴會的衣服,顯然不是徵求意見的態度。
許盈不答,臉上的表情是種默認。
賀知知嘆口氣,她感覺來北方首府後,許多事情默默地變了。
包括她和雷炎的關係。
雷炎以前是默默地當她的兄長,現在卻是越來越強勢地體現這個身份。
這或許是因爲他們投靠了北方軍閥政府,等於寄人籬下。在這種局勢下,雷炎不得不越發強勢地爲兩人打算。
但賀知知的性格里,有一股寧爲玉碎也不爲瓦全的犟脾氣。她以前不能容忍吳遊有徐乃心,厲堇元有鄂姨太,都是這股脾氣作怪。
現在,她也不願意融入與洋人過從甚密的北方社交圈。
不過,她還不願意和雷炎明着起衝突。
所以許盈遞給她參加宴會的絲絨長裙,她默默接了過來。
大哥也是爲了我們。她催眠自己。
樓下的雷炎已經在等待,一身燕尾服襯得他像是一隻高貴的鶴。
賀知知下來時,他主動露出臂彎,讓她挽他。
兩人極其登對,雙雙膚白如雪,知道的明白他們是兄妹,不知道的以爲他們是伉儷。
外交總長的府邸是歐式的裝潢,富麗堂皇。
雷炎因爲這段時間的奔波,頭髮一直沒剪,所以扎高,配着白膚,倒有一絲不同的俊秀。
社交場上認識他的人不多,都是隻聞其名,不知其貌的。
賀知知雖然作爲女星夠知名,但奈何她之前的影片主要在金城以南區域的院線上映,而她刊登在北方報紙上的照片,主要是上一回被覃玉陷害的醜聞醜照。
一時間,也沒有人認出賀知知。
兩人受邀出席宴會,卻遇了冷。
賀知知擡眼望見上方二樓,北方政府的外交總長豐蘇明正撐在欄杆上,懶洋洋地俯視着他們的窘境,卻沒有下來解圍的意思,焉知不是故意給個下馬威。
寄人籬下,投靠別人,這種冷遇是正常的。
“大哥,我去趟洗手間。”賀知知低聲道。
雷炎點頭。
賀知知沒想到她就離開一會,大廳就出了事。
當雷炎獨自一人時,一個管家模樣的老人過來招呼:“怎麼搞的?賓客都齊了,你怎麼還在這愣着?到你表演了。”
雷炎疑惑:“什麼表演?”
“哼,莫非你還嫌棄之前定的出場價不夠,我告訴你,別想反悔。”
老管家說着拍了拍手,樂隊開始奏曲。
雷炎的手裏被強硬塞了一個話筒,有人激情四射地揚聲介紹道:“先生們女士們,歡迎來到豐總長的宴會,現在有請衛名伶爲諸位獻唱。”
雷炎的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
這位衛名伶很有名。
據說他原本是個男兒郎,卻爲了得到動聽的高音,不惜自宮。
而自此之後,他的嗓音不再低沉雄厚,到澎湃的高音時,甚至尖細到可以令水晶燈炸開。
許多人慕名聽他的現場,都是爲了看到水晶燈炸開的絢爛一幕。
這個衛名伶是個男不男、女不女的閹伶。
所以這個誤會對雷炎而言,是種戳到痛處的侮辱。
賀知知提着裙襬從洗手間出來時,正好見到雷炎被衆人圍在中間,不少孟浪的洋人端着酒,朝雷炎吹着輕浮的口哨。
“美人兒,快唱啊!”
“還是你要我親自喂酒,潤一潤你那窄緊的細嗓!”
“啊,黃鶯兒快出谷啊!”
……
雷炎不善社交,這種誤會令他憤怒,卻也不知如何化解。
他在臺上侷促難安。
“你們認錯……”
他纔開口了幾個字,陰柔的聲線便引得賓客們一陣陶醉。
“果然聲若揚琴。”有人讚歎道。
雷炎更加屈辱,緊緊地抿着脣,白皙的皮膚漲得更紅,平添一抹雌雄莫辨的豔色。
這樣下去,事情只會無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