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想不通紐國的軍官本傑明爲什麼想找自己。
她仔細回顧了自己的一生——
一歲時，父母在戰火中雙亡，她被舅舅家收養。
十四歲時，不堪表哥沈羽的偷窺騷擾，她逃出舅舅家，流落街頭。
十八歲時，被吳家人找到，她滿心期待和有婚約的吳游完婚。
同年遇見厲堇元，解除與吳遊的婚約，逃離金城產下死胎，然後被人救起遠渡重洋。
在國外生活了七年，然後在七年後以雷亦瑩的身份回國……
作爲賀真璋的女兒，她只是個乞丐孤女，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本傑明圖謀的。
那他爲何要費盡心機地找她？
難不成因爲父親的書畫在海外賣出天價？
可她的手上並沒有父親的任何遺作啊。
賀知知想得頭都疼了，思路還陷在僵局裏。
思來想去，她找到了衛湮。
衛湮在所羅門舞廳駐場，路子夠廣，三教九流之地，一向是打聽消息的好去處。
“本傑明？”衛湮聽完也皺眉，“那傢伙對女人可不挑，見到盤條靚順的就行，沒必要指名道姓非找某個女的。何況動用這麼多人力物力，不像是他私人對賀真璋的女兒感興趣。”
賀知知完全同意：“我也覺得，他應該是懷着別的目的。我……哦那位賀小姐，身上可能有什麼他感興趣的祕密。”
“嗯。你別看他平日縱情聲色，實際上他在紐國極有威望，辦正事從來不糊塗。他遠渡重洋是爲了考察北方軍閥政府值不值得扶持，我估計尋找賀小姐可能也與這個政治目的有關係。”
“怎麼可能！這更匪夷所思。”賀知知驚得差點跳起來，她沒那麼自戀，不會自認爲重要到影響兩國外交的地步。
“在這種亂世，沒有什麼不可能。”衛湮睨她一眼，見她反應如此激烈，笑道，“怎麼？瑩妹你認識那位賀小姐，好像挺替她擔心的。”
“當然不認識。”賀知知自然是堅決否認，不由慶幸自己當初是以雷亦瑩的身份回國，不然現在可能已經成爲這些權貴追逐的獵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若真想知道，那麼我就幫你去探探風聲。”衛湮拿出一隻口紅，慢慢地補着菱脣上的紅色。
“那倒沒必要……我也只是隨口問問。”賀知知着急婉拒，她雖然想知道答案，可也不想讓衛湮爲自己受辱。
本傑明那頭色狼！
賀知知想起那晚宴會上發生的事情還心有餘悸。
“瑩妹，這你就不懂了。”衛湮狡黠地眨眨眼，“洋人的消息是最值錢的，要是我打聽出來，賣個七八回，反手就賺夠下半輩子的退休金。”
“可……”賀知知覺得衛湮不像那麼鑽錢眼裏的，說這些不過是爲自己安心。
“可是什麼！再說了——”衛湮將頭髮嫵媚地向後一甩，笑道，“還不知道誰壓誰呢？憑老子的酒量，把本傑明喝暈了爲所欲爲，還不知道最後誰騎在上頭逞威風！這不挺爲國爭光的嘛！”
賀知知被逗笑了。
“那我出高價買。”
“得嘞，成交！”
接下來，兩人不談正事，只喝酒聊天。
推杯換盞幾輪。
賀知知總覺得有雙眼睛盯着她，她警惕性很高，很快就發現是舞廳邊上一個收拾桌子的長辮子姑娘盯着她。
“那是阿燕。”衛湮介紹，“上回你哥來找我，她就對你哥上了心，估計聽說你是雷爺的妹子，所以就盯着你。”
衛湮皺皺眉：“不知道她剛剛有沒有聽到我們聊什麼。”
賀知知轉過頭看着阿燕。
四目交接，阿燕果然驚慌地用托盤擋着臉離開了。
當她跑到後臺，索老闆攔住她，看到她身上清素的裝扮便不喜，咆哮着：“你長耳朵沒有？之前不是說過，今天晚上所有的服務生都要換上兔女郎裝！你還穿成這副辦喪事的樣子給誰看？讓客人們膈應嗎？”
阿燕含淚咬脣：“我憑我自己勞動掙錢，你憑什麼要求我穿那種傷風敗俗的衣服？”
“你憑勞動賺錢，那怎麼不去工地上搬磚呢！老子招人的時候就講明白要作風大膽，你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貪圖我這夜場的高工資，又裝作清高的小白花給誰看？”索老闆越說越氣，起先是覺得阿燕皮相不錯，慢慢說不定就願意了，可見她一直犟脾氣，他也不是逼良爲娼的混賬，索性放棄了。
年輕漂亮又聽話的小姑娘多得是，沒必要強扭一個瓜。
索老闆傷神地揮揮手：“行行行，咱們也別理論了。現在你結完工資就給老子滾！”
阿燕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哀求着：“老闆，再給我一次機會！”
二十多年前，所羅門舞廳還是塊菜地。
她就是在這裏被養母撿到的。
而且這裏出入的權貴多。
阿燕覺得，也許繼續留在這裏，遲早能打聽到親生父母的消息。
“不是我不給你機會！是你從沒看得上我這裏的機會！”索老闆寒着臉離去。
阿燕愣了愣。
然後她回到後臺，默默整理了自己的東西。
最寶貴的就屬上回雷炎給她的大額小費。
原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隨便出手，就是她這種底層的人做夢都不敢想的數字。
她發誓要站到那個位置。
阿燕抹掉滿臉的淚水。
當她走出舞廳時，正好發現家裏的小妹來門口找她。
“燕姐，孃的病又重了，醫院不給收，你湊夠錢了嗎？”十歲的小妹滿臉菜色，着急地問。
那一瞬間，阿燕遲疑了。
孃的病是個無底洞，而且，說到底，還不是她的親孃。
阿燕剎那間想了很多，最後把自己結算的工錢遞給小妹，說：“我只有這麼一點了。而且明天開始，我還要重新找工。”
“燕姐，這些錢不夠啊！”小妹哭了，“娘是因爲長期寧願自己餓肚子，也要把喫食留給我們，才熬出胃病的，我們一定要救娘啊！”
“暫時就只有這些！”阿燕咬脣，“我已經想到其他辦法，你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