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湮是人精。
他能夠在北方首府紮根，靠的就是做任何一件事都滴水不漏。
儘管初來乍到時，有過一段艱難時光，但他憑藉着變色龍一樣的本領，成功獲得了目標的信任。
在這一方面，衛湮極爲自負。
所以當賀知知斬釘截鐵地斷定：“你偷看了我大哥書房裏的文件，你是南方政府的人。”衛湮很是震驚。
他一開始想裝傻。
但賀知知的語氣實在篤定：“你別裝了，我很肯定你是。我只想找到一個信任的人和金城聯繫，至於南北對立，我沒有動機也沒有興趣揭發你。”
衛湮相信她，於是順水推舟地老實承認了：“你的確猜對了，但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現在對賀知知佩服得五體投地。
賀知知嫣然一笑。
她解釋了自己是如何看出的。
人都有缺憾心理。
對已得到的東西渾不在意，但對沒有得到的東西刻骨銘心。
雷炎書房的文件是她刻意編撰準備的。
她故意透露口風給衛湮，如果衛湮真的是間諜，那麼一定會拼命地偷取那份文件，或者對裏面的內容竭盡全力地記憶。
這是間諜的基本技能。
然而記憶越是深刻，缺憾越是強烈。
軍火交易訂單上有很多數字，武器型號、交易價格和數量，分期付款的方式以及運抵時間等等，都是數字。
但是賀知知在編撰這些數字時，刻意躲過了五，相反其餘數字則是反覆出現。
當一個人告訴你“請不要在心裏想象一頭粉紅色的大象”，其實是把畫面具象化了，出現在你腦海中的第一個畫面，反而正是粉紅色的大象。
數字同理。
文件上的數字是汪洋大海，賀知知越是不讓衛湮見到五，衛湮越是想起五。
當衛湮的話脫口而出：“要不我重新幫你看套雅緻的小洋樓？至少得五個房間，書房、衣帽間、主臥、次臥還帶一個傭人房，怎麼也不能委屈着你。”
賀知知便知道他認真地看過文件。
天底下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衛湮說出五，看似巧合，實際上冥冥中自有定數。
“我徹底服了！”衛湮笑得眉眼舒展，“我一直以爲比我漂亮的沒我聰明，比我聰明的沒我漂亮。瑩妹，你是第一個讓我心悅誠服的。”
賀知知則是揪着心問：“現在你告訴我，是厲堇元派你來的嗎？”
兩人已走到衛湮家的門口。
他打開門，將她拉進去，壓在門上，“噓”了一聲，才微乎其微地點了點頭。
衛湮是厲堇元布在北方首府的一步棋，藏得很深，無人知無人曉。
看見他承認的一瞬間，賀知知哭了。
淚水止不住。
哭得像一個傷心的孩子。
“這是怎麼了！得虧這裏沒別人看見，不然以爲我始亂終棄了。”衛湮着急。
“不。”賀知知流着淚，也帶着笑，“別人只會以爲你搶我丈夫了。”
“那你哭什麼啊？”衛湮隨手扯起近旁的窗簾給她抹臉。
“我只是知道厲堇元還活着，而且，他不恨我，還派你來到我身邊幫助我，就很高興。”賀知知的淚水是喜極而泣。
這三個理由，無論哪一個，都足以讓她感動得好好哭一場。
“那你繼續哭吧。等會哭完了，我再把少帥的禮物拿出來，這禮物很貴重，免得被你哭花了。”衛湮吊胃口。
雖然亮出底牌的時機太早，但衛湮既已被她認出來，也就沒有拖延下去的必要了。
賀知知聽說禮物，不由好奇地催促：“快拿出來吧。”
衛湮於是從牆上的暗格，掏出了賀真璋的書畫。
這是賀知知朝思暮想的父母遺物，有了這份紀念，她纔不像一個沒爹沒媽的野孩子。
“是厲堇元讓你把這幅畫給我嗎？”賀知知努力忍住眼淚，不然真的會把畫哭花了。
她曾經無數次找厲堇元索要這幅畫，但他執意不給，除非她願意嫁他。
“是！”衛湮說，“少帥讓我轉告你，聘禮已到，你只要回去嫁他，他既往不咎。”
“我曾經槍殺過他……”賀知知深受感動，同時難以置信。
“呃，少帥說，打是親，罵是愛，子彈是紀念。”
“我曾經背叛他，還帶去了一場戰火……”
“這個嘛，反正還不是被少帥殺個片甲不留，可以算你誘敵入套。”
“我……”
“別說了！表面抱怨，實則炫耀。”衛湮惱怒，“再說我罷工。”
賀知知破涕爲笑。
她收好這幅畫，極爲寶貴。
衛湮看她的樣子，似乎完全不知道畫有兩層，估計對賀真璋背後的祕密也是真不清楚，這才道：“其實這畫還有一半，藏着很重要的祕密，少帥說，要你回去嫁他纔給。”
厲堇元還是這麼腹黑。
賀知知愣了愣，她倒是很想嫁他，只不過很不放心雷炎一個人留在北方首府。
衛湮早已預料到她的爲難。
“再呆下去，會很危險。”衛湮面色一肅，難得正經。
“越是危險，我越是不能把大哥獨自留在這裏。”賀知知也很堅持。
她欠雷炎的，不比欠厲堇元的少。欠厲堇元的是情，欠雷炎的是義。
“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你的危險，很大一部分來自於雷炎。”衛湮盯着她，目光彷彿能把她看穿。
“爲什麼？”賀知知心虛。
“你不是雷亦瑩，少帥已經知道了。”衛湮沉聲道，“但如果雷炎知道，他會像個瘋子一樣報復你。而且……”
他深吸一口氣：“你是不是賀真璋的女兒，不用對我承認。但你應該知道只要你被懷疑這個身份，就會陷入危險。上回我已經通過餌料試探過了，有一個神祕的國際組織，對賀真璋的女兒勢在必得。”
“回到少帥身邊吧，只有少帥才能保證你的安全。”衛湮誠心誠意地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