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被帶下了車,腳下一片連綿的柔軟。
是地毯,賀知知判斷。
這地方無處不在地鋪着柔軟的羊毛地毯,而且面積巨大,很少有達官顯貴能奢華到這個地步。
賀知知心中疑惑,他們是帶她去什麼地方?
然後,她聽見了外交總長豐蘇明的聲音。
“政首大人,紐國連續幾次急電催促我們尋找真正的賀真璋之女,將她送去紐國。此事必須加緊,否則前期好不容易談成的合作意向,極有可能功虧一簣。”
賀知知這才明白,她來到的不是別處,而是北方政首的官邸。
雷炎竟然把她一步到位綁到這種場合,而不是事先對質。
這說明他心中早已清楚她的身份,而且不留私下談判的餘地。
這招看上去很狠。
可賀知知很瞭解雷炎,她毫不懷疑,雷炎這麼做,只是怕他自己中途後悔。
表面上,雷炎是拒絕私下和談,沒有給她留退路。
實際上,雷炎也沒給他自己留一條反悔的路。
“雷廳長,你說帶一個人見我,到底是誰?”一句威嚴的聲音,聽上去久居上位。
賀知知感覺到四周的氣氛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想來剛剛發話的應該就是北方的政首。
他一發話,所有人都開始注視着這邊。
雷炎走到賀知知的面前,擡起微顫的手,將套在賀知知頭上的牛皮紙袋一摘。
她本來挽起的一頭青絲也因爲這個動作,連帶着瀉下。
此刻她在大廳的中心,水晶燈的光絢爛地照耀着她。
如果不是雙手仍被綁着,她的出場應該足以稱傾城。
雷炎面無表情地躲開她的眼神。
他沒有看她,只是冷漠地向衆人介紹:“這是舍妹。”
“雷炎帶雷亦瑩來做什麼?”豐廷低低地驚呼一聲,他正站在豐蘇明的身後,相當於祕書的身份,本來是被父親帶着在政首面前露個臉。
此刻的豐廷百思不得其解。
豐蘇明卻冷笑了一聲:“雷廳長,別以爲你最近剛在財政廳做出一番成績,受到政首的接見,就能順杆向上爬。今天是議政事的場合,不是什麼風流的社交場合,你帶着你這個漂亮的妹子前來,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這話說得很難聽,諷刺雷炎想搞權色交易。
雷炎卻面不改色,他望向政首,淡淡道:“政首大人,我來首府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卻是盡心竭力在做事。聯紐的事我早有耳聞,對於豐總長鞍前馬後地爲洋人找人,我持保留意見。但紐國人想找的賀真璋之女,我認爲不能輕易給他們。首先應該搞清楚紐國人爲什麼想要她,她身上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價值。”
政首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之前賀燕的事鬧得很大,多國暗中爭搶,明顯存在未知的情報價值。
而豐蘇明聽到雷炎和自己唱對臺戲,冷笑着:“雷廳長話說得漂亮,但現在討論這些完全沒有意義,畢竟之前的賀燕被證明是假的,現在誰是賀真璋的女兒還毫無頭緒。你何必挑起爭端!”
雷炎看向賀知知。
“只是豐總長沒有頭緒!”
他粗暴地將賀知知推前了一步,擡起了她的下巴,讓衆人看得更加清楚。
“雷炎!”
這時豐廷站得離他很近,低聲警告了一聲。
豐廷已有不妙的預感。
雷炎充耳不聞,或者說,一意孤行。
“這個女人就是賀真璋的女兒!真名賀知知!”他敞聲道,“我已經查清楚,舍妹雷亦瑩的身份,其實是被她冒名頂替的!”
雷炎的每個字都像一柄刀,不只捅着賀知知的心,還握着刀把搗得更深。
賀知知痛苦地閉上眼睛,這件事終於還是被拆穿了。
大廳裏還有其餘部門的總長,頓時議論紛紛。
豐蘇明一個字都不信,咬牙切齒:“雷炎,你不要以爲賀真璋的女兒是什麼隨便的名頭,你想往誰的身上安就往誰的身上安。事關重大,這是要負政治責任的!”
“我負全責!”雷炎冷冷回,“這個女人我自願交給政府,任憑處置。”
這句話令政首很滿意。
雷炎寵妹子的故事很有名。
他現在大義滅親,在衆人看來,徹底消除了以前那些因他不是本地派系出身所引起的猜忌。
連豐蘇明都看出自此之後雷炎今非昔比,政首對他必定大加賞識和重用。雖然他現在只是個廳長,但他勝在年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因此豐蘇明只能不甘地沉默,老成的樣子帶了一分顧忌。
果不其然,政首接下來就開了尊口:“豐蘇明,我記得外交部聯紐工作有一個專門的領導小組,稍後將雷炎的名字加進去,待賀知知的身份通過查驗後,不要急着與紐國人對接,先按雷廳長說的,搞清楚紐國人爲什麼想要她。”
這是讓雷炎到豐蘇明的地盤上做主。
豐蘇明頓時變了臉色。
而雷炎來到北方首府後一直被豐蘇明以高一級的官階壓制着,這一回總算體會到酣暢淋漓的權勢。
權力是最鼎盛的雄風。
此時此刻,雷炎想到了雷亦瑩。
今天的局面多虧她給自己透露了寶貴的消息。
雷亦瑩說,那夜她在七大幫派龍頭張的臥房裏,偷聽到七大幫派因爲賀燕的事而認定賀真璋的女兒值很高的價格,幫派逐利瘋狂,一直在暗中比官方還更勤快地尋找賀家的線索。
七大幫派摸到了海外的線索,賀知知當年產下死胎後,被人救去了國外。
結合七大幫派的線索,再加上賀知知冒名頂替的事實,雷炎確定了自己曾經深信不疑的妹妹其實是賀知知。
“哥,我們正好揭穿她的身份,不僅讓她爲欺騙你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而且還能獲得一些補償。”雷亦瑩這麼說。
果然只有真正的妹子纔會替他考慮前途,而賀知知一直以來只會勸他頭腦清楚,堅持立場,不要和北方軍閥政府爲伍。
想到這裏,雷炎不滿地看向賀知知。
他在內心竭力地說服自己,這個女人是騙子,他做出任何報復的舉動都是理所應當。
轉頭時,雷炎以爲自己會看到賀知知被拆穿身份後的驚慌失措,以及對他的苦苦求饒的真面目。
可是這些他都沒有看到。
雷炎只看到賀知知對他溫柔地笑了笑。
笑裏帶着些安慰的意思,好像在說:“大哥,我不怪你出賣我。”
一直以來,賀知知同樣過得不輕鬆,她欠雷炎太多,沒辦法償還。
如果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她願意以如他所願的方式來賠罪。
這個笑容令雷炎感到意外,以及一絲惱羞成怒。
他刻意冷漠地退到邊上,看着政首府的保衛將她押走,豐蘇明也按政首的指令,先帶下去確認她的身份。
看豐蘇明的意思,應該打算嚴刑逼問一番,十有八九要把和雷炎爭權失敗的氣撒在賀知知的身上。
“雷炎!你瘋了!”豐廷跟着豐蘇明離開前,忍不住用手肘激烈地撞了雷炎一下,“我們還不知道那些洋人打的什麼主意。但從上一個賀燕的死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賀燕是被人挖掉眼睛,活活溺死的!你認了這麼久的妹子,忍心讓她步上賀燕的後塵嗎!”
“無所謂。”
雷炎的回覆出乎豐廷的意料。
“你……”豐廷呆若木雞,一臉的難以置信,甚至脊背生寒,“雷炎,你怎麼忽然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