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家每月有一次家宴。
家宴上，豐蘇明會聽取每人的彙報，有些嘉獎，有些訓斥，這便成了各房暗中較勁的場合。
豐閻躊躇滿志，這次家宴上，豐蘇明一定會當着衆人的面，大肆嘉獎自己，更甚至是……
“老爺早有退意，總長的權力，他想交給可靠的兒子。閻兒，這次的任務，你做得漂亮。”
豐閻的母親是豐蘇明的二夫人，此刻家宴還未開始，她還在房中精心梳妝，爲了勝出其餘幾位太太，眼下天氣仍寒，她已經迫不及待拿出前日才購回的早春新款，在老爺面前，美麗凍人也是值得的。
豐閻一邊笑着頷首：“多謝母親誇獎。”一邊以眼角餘光看向旁邊傻站着的妻子曾芙，指使道：“母親今日穿得單薄，還不去取一件絲絨披肩過來？”
“我馬上去。”曾芙乖巧地應了一聲。
豐閻嫌棄地望着她轉身的影子。
曾芙不像別的高官夫人們愛打扮和趕時髦，而是長年累月穿着斜襟衫，長髮編成好打理的麻花辮，乍看跟個丫鬟似的。最讓豐閻厭惡的，還數她鼻樑上的厚眼鏡，戴得眼睛已經變形了，像青蛙那樣微凸。
豐閻平時應酬甚多，根本都不好意思帶她。
“母親，披肩取來了。”曾芙捧着一件紅色披肩回來。
二夫人看了一眼，頓時皺了皺眉，數落道：“不是這個絳紅色的，是墨綠色的那件。”
“啊？”曾芙似有些愣住了，不解地問，“豐閻說怕你凍着，這件絳紅色的，比墨綠色的厚一點。”
這可把精緻的二夫人氣得夠嗆：“真要怕冷，我爲何不穿棉褲？”
她見曾芙聽不懂的樣子，似乎又要老實折回去拿棉褲，頭疼不已地喊住：“你瞧瞧我今日的鞋是墨綠色緞面的，顏色呼應可不得選同色系的，你動動你的腦子想一想，紅配綠到底醜不醜？”
二夫人越說越氣：“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也不怪閻兒平常不好意思帶你出去應酬，這算是爲你着想，省得你被其餘太太們背地裏奚落。”
“母親，消消氣，別和她一般見識。”豐閻急忙替母親揉肩，寬慰着。
曾芙脾氣溫順，被丈夫和婆婆訓斥，縱然她孃家後臺夠硬，也沒有使小姐性子，她很乖巧地回去重新取了墨綠色的披肩。
然後，她又捧着一疊賬本遞給二夫人：“母親。這是今天要給父親看的賬本。您過目一下。”
二夫人雖然看不起曾芙的穿搭，卻對曾芙管賬的本事很服氣。
畢竟曾芙之父是財政總長。
“不用看了。你到時候直接彙報吧。”二夫人揉額，她剛被氣得偏頭痛都要犯了。
說完，她又想起什麼，伸手要回來：“等等，我再看看。”
曾芙的賬目做得極爲工整，一目瞭然，而且分門別類、各種小計十分易讀。
二夫人看見分類那一欄，她平日購物的記賬總額並不高，這可不符合她愛買東西的情況。
“你賬是不是做錯了？要是瞞報謊報的話，老爺會生氣的。”二夫人怒。
二夫人面色一喜，果然在人情支出這一欄下面，看到還有一個應酬購物的小計。
“我總跟老爺說，我不是敗家，純粹是爲了他的面子纔買珠寶，買大衣，這下可有實證了。”二夫人很滿意。
曾芙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意，驕傲地擡了擡眼鏡框。
她喜歡數字和賬本。
二夫人心中，曾芙算是立了大功，此刻，她再見曾芙一副老土的裝扮，倒也沒那麼嫌棄了，將她拉過來，按到自己的梳妝鏡前坐下。
“今天的家宴史無前例的重要，閻兒將會接老爺總長的班，這種場合你可不能像平常那樣給閻兒丟面，我幫你梳化一下。”二夫人破例照顧她。
“多謝母親。”曾芙是一個念人好，不念人壞的女子。她很感激。
豐閻卻心疼二夫人：“母親，朽木不可雕，你何必辛苦自己？”
二夫人沒理會豐閻，兀自取下了曾芙的厚重眼鏡。
她不由嘖嘖驚歎了一聲。
曾芙的眼鏡下竟藏着一雙明眸善睞，睫毛纖長若羽，雖然眼睛微凸，不過只要用大地色的眼影壓下去就行了。
化完面妝後，二夫人極爲滿意：“來，我們換一件衣裳。芸棋懷孕了，剛好她的衣服穿不得，給你正合適。”
旁邊的傭人馬上道：“我這就去芸棋小姐的房間拿。”
豐芸棋是二夫人所生的千金，也是豐閻的親妹。二夫人是所有夫人中最能生的，不過除了豐閻和豐芸棋外，她生的另外幾個少爺小姐還年少。
傭人很快取了一件紅裙回來。
“脫呀。換上！”二夫人催促。
曾芙攥着領口的扣子，害羞地看向旁邊不耐煩等待的豐閻。
這時，豐閻聽到樓下的動靜，想到應該是父親回來了，趕緊精神抖擻地下樓迎接。
他走後，曾芙才自在了些，脫掉了衣衫，露出羊脂白玉一般的軀體。她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鮮少見陽光，因此白得過分。
二夫人又羨又妒：“白費了我那些牛奶浴、珍珠粉，竟不及你三分之一雪白。等會閻兒看見，一定會對你另眼相待。”
“母親，梅雖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我哪比得上您的活色生香。”曾芙自謙道。
這句話更是捧得二夫人心花怒放。
開懷過後，她又疑惑，曾芙穿上衣服的確普普通通，自己那個兒子與兒媳朝夕相處，總歸是見過曾芙出浴時袒誠相對的模樣，這可不就像打開寶盒了嗎？
怎麼夫妻之間，感情如此淡薄？
再想到方纔曾芙在丈夫前脫衣都害羞的樣子。
二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該不會豐閻那小子成婚根本是陽奉陰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