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知看得出教授十分難受，皮膚病一般不致命，但難受起來要人命。
尤其是天氣漸漸熱起來，易生汗水，更難捱。
“教授先生誤會了。我們和盧祥儀不是朋友，那天送他到學校，只不過對他有所求而已。”賀知知笑着回，“但是他卻將我們軟磨硬泡想要買下的東西，轉頭就贈給了您。我觀您好像並無用到，不如開個價，賣給我們豐司長好嗎？”
“豐司長？豐廷？”教授皺眉。
豐廷大名鼎鼎，現在是首府政局上的風頭人物，正是權勢炙手可熱的時候，盧祥儀竟然開罪了他？
“是的，盧祥儀送您的禮物，正是豐司長重金求購的藥引。”賀知知換了嚴肅的語氣。
她查過財政廳的賬本，盧祥儀交的蛇都是罕見的毒蛇，收購價非常之高昂，可價格再高昂，也不足以讓一個音樂學院的高材生冒着斷送前途的風險去抓蛇，除非有更重要的原因。
世人皆聽過一句話“以毒攻毒”，毒蛇的蛇膽是治病的良藥。
盧祥儀感激恩師，爲了幫恩師找到治療皮膚病的藥引，不惜以身犯險去抓蛇，他在鄉下長大，抓蛇是會的。再加上抓了蛇，取了蛇膽後還能繼續把蛇交給財政廳換賞金，這樣也能捧衛名伶的場。
爲了兩個最愛的人，雙重理由之下，盧祥儀才選擇了以身犯險。
此時此刻，正在辦公室裏抓耳撓腮想着怎麼才能通過考驗的豐廷打了個大噴嚏。
“誰在咒我？”他摸了摸鼻子。
賀知知隱射他也需要盧祥儀的禮物當藥引，意思是患了和教授同樣的皮膚病。
皮膚病有很多種。
豐廷花名在外，患的自然是那一種。
因爲豐廷的豐富情史常常見諸報端，教授竟然也沒懷疑賀知知的話，甚至覺得有理有據。
他已經非常相信，盧祥儀是爲了他才被蛇咬傷，斷了一臂，又是爲了他才得罪豐廷，被睚眥必報的豐大司長公報私仇，弄到外事賓館裏當個小小清潔工。
學生常歸此時的臉色都變了。
“什麼藥引！盧祥儀是學音樂的，又不是學醫的！他懂什麼！”
一旁的常歸見到恩師感動，連忙插話道。
他不可能給盧祥儀捲土重來的機會，抓住機會就踩。
賀知知涼涼地看了常歸一眼：“一些常識不需要學醫才懂，就好比小兒咳嗽了，但凡當母親的都知道熬燉一碗冰糖雪梨來治病。蛇全身都是寶，這句話在民間流傳已久。你家祖輩難道沒泡過蛇酒嗎？”
她口齒伶俐，常歸竟無可辯駁。
更奇怪的是，常歸竟在賀知知看他的眼神裏，察覺到強烈的怨憎。
他可從未招惹過這樣的千金名媛。
“那……那……”常歸忽然想到賀知知方纔話裏的一個漏洞，冷笑了一聲，“豐大司長家大業大，如今蛇又多，什麼蛇他花錢買不到，至於偏偏看中盧祥儀抓的嗎？分明是你故意誇大！爲他造勢！”
只可惜賀知知早已料到，同情不已地嘆了口氣：“這當然是因爲盧祥儀那個人蠢到家了。爲了替恩師尋求最好的藥引，全部抓的是毒得不能再毒的毒蛇，而普通的百姓惜命，抓無毒的蛇也能換賞錢，何必拿性命去冒險呢。因此，市場上，毒蛇還是稀缺的。”
此話一出，更凸顯了盧祥儀的拳拳孝心。
教授的臉色當即變得後悔莫及。
他從來只看重盧祥儀的天分，對盧祥儀是個什麼樣的人從未關注。
此時此刻才窺見他的爲人和他拉琴的天分一樣無雙。
“回去轉告你們豐司長，我不賣，這是我的徒兒送我的，出再多的錢我也不賣。”教授擲地有聲，說完，就失魂落魄地走了。
連常歸聲聲呼喚都沒聽到。
賀知知見事情這樣順利，不禁嘴角勾起，笑得十分天真爛漫，仰着臉時，繽紛落下的花瓣如雨滴一般迎面而來，本是十分美好的畫面。
可是常歸惡毒地瞪着她，哪裏還有音樂才子半點的驕矜和風度。
“賀小姐，我到底什麼時候招惹過你？你竟然要壞我師徒緣分！”他咬牙切齒地發問。
“你確實沒有招惹過我。”賀知知回過頭，眼神淡漠，“你和盧祥儀師門爭衣鉢的事，如何耍手段都不關我的事。”
“但是——”賀知知語氣一重，方纔那些落滿她身上的粉色花瓣便如同血滴子一般煞人，她的美麗裹挾着殺氣，令人像見了殺神那般不寒而慄。
“你千不該萬不該去砸衛湮的場子！”賀知知道。
“是因爲我灌衛名伶喝酒？”常歸滿臉寫着不可思議。
在他的想法裏，一個歡場歌姬，被客人灌酒不是極其正常的事情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豈料賀知知嚴肅地點了點頭。
她記得那日衛湮如何的傷心，邊哭，邊吐，邊嘔，連他最珍貴的嗓子都啞了，就像一匹上好的絲綢裂開了。
這就觸到了賀知知的逆鱗。
她這個人，前半生沒有親情、友情、愛情，故而剩下的半生，將親情、友情、愛情都看得極重。
對不在意的人，她可以慈悲若菩薩。
但若是在意的人少了一根髮絲，她會化身爲殺紅眼的修羅。
“我、我……”常歸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應該去歌舞廳刷什麼存在感了，現在功虧一簣，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賀知知懶得再看他一眼。
她望向的是夕陽西垂的天空，那片紅豔豔的火燒雲極其壯觀。
可是看久了，她心一驚。
旁邊的曾芙也推了推殘缺的眼鏡，驚呼道：“那不是火燒雲，那是真的着火了！好像是財政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