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玻璃房裏，周敬也正在廚房親自煎牛排，看他下廚是種享受，因爲他像是有潔癖一樣，髒了一樣東西，用完後就會馬上清洗，一切井井有條，廚房裏乾淨得像展廳，只有淡淡的煙火氣。
當他端着餐盤從廚房出來，正看見賀知知在門廳換鞋。
“你回來得剛好，準備用晚餐了。”他微笑道。
果木香的牛排配微甜的冰酒。
賀知知見他用白色的餐巾認真擦拭着餐刀，並且不停地傾斜角度觀察，直到每一面都有一束無暇的刀光印在他的眼睛裏，他才堪堪滿意，遞給了賀知知。
“嚐嚐我的手藝。這可是比讓我接下案子更難得的事。”
賀知知有些尷尬地接過來，不知道該怎麼提起自己擅自推遲離婚官司的事。
“我今天正好沒什麼工作，去逛了法院附近的市場，市場上一家黃記牛肉給我推薦今天新屠的牛，掛在鐵鉤子上的肌肉還在反射性的跳動，確實很新鮮可口。”周敬也的喫相很優雅，侃侃而談時還保持着從容的儀態，賀知知仔細回想，她似乎是真的沒見到周敬也失態的樣子，他是永遠得體的大律師，甚至看起來更加高貴。
“你呢？去逛百貨公司了嗎？”周敬也講述完自己的一天，隨口反問，“你買了新鞋，世人都說鞋子代表遠走高飛，這麼說你已經決定離開了？”
“不是，我今天很忙，沒去百貨公司。”賀知知說完，才覺得哪裏不對，她擡起頭看着周敬也，他正端起杯子飲酒，淡黃色的液體像黃金一樣流淌着，滋潤得他的脣色更加瀲灩。
“你怎麼覺得我去了百貨公司？”賀知知眼神一利，問。
她回來時，手上並沒有提着任何鞋履品牌的購物袋。
而她已經好幾日沒有回周山，周敬也又是從何分析出她今天穿的是新鞋？
最重要的是，她的舊鞋的確壞了，在今天舞會門口，雷佩茹的舞伴還爲她躬身系過鞋釦，她是稍晚去醫院探望出事千金時才換了一雙鞋。
“別用審視的目光看我。”周敬也將醇香的冰酒一飲而盡，淡淡道，“我只是注意到這雙鞋不同於你以往的風格，你的腳後跟又磨紅了，才猜測是新買的。”
他是個律師，慣於查找證據裏的漏洞，如此審慎的觀察推理，並不奇怪。
賀知知並不完全買賬，可是也無法擊破周敬也的答案。
“喝點冰酒吧。”周敬也替她斟酒，熟悉地介紹，“冰酒的產量極低，據說只佔世界上所有葡萄酒的三萬分之一。因爲它的製作很難，必須要故意把葡萄推遲採收，冒着巨大損失的危險等到葡萄樹結冰，在結冰的狀態下進行壓榨、發酵和釀酒。整個製作過程當中，都要求人必須保持耐心。”
賀知知只得嘗試了一口，果然入口芬芳，非同凡響。
但她覺得周敬也很明顯在岔開話題。
不過賀知知沒有作無所謂的追問，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無法從男人避而不答的話題裏問出結果，她必須另闢蹊徑。
餐後，周敬也未喊傭人，而是自己承擔了後續清洗的工作。
因爲他難得下廚，便樂於享受從頭到尾完整的樂趣。
賀知知聽到廚房水聲傳來，急忙抓住契機溜進了周敬也的房間，開始地毯式的搜索。
她沒有找到任何周敬也和雷佩茹那個戴着面具的舞伴相關的證據。不用想也知道，周敬也這麼謹慎的人，必然不會把明顯的證據帶回家。
賀知知的搜索陷入了僵局，她望向了周敬也放在桌子的錢夾。
只有這個東西還沒搜。
她打開錢夾，依舊失望地發現裏面除了錢什麼都沒有。
周敬也主要攜帶的是中央銀行發行的關金券，大部分都是五百圓面值，剩下的是一些破開後的零錢。
賀知知仔細地數了數零錢到底剩多少，一動不動地想了想，然後放下錢夾，回到客廳撥出了一個電話。
周敬也洗完餐盤，從廚房裏擦手出來時，正看到客廳裏的賀知知放下電話。
“我給明戰打了個電話，問他今晚需不需要我去接。但好像他更想在婷婷家多住幾天。”賀知知鎮定地解釋。
周敬也點點頭：“正好我今晚也想好好和你聊一聊離婚官司的事。小孩不在場會更好。”
“鈴——”
鈴聲忽然響起。
周敬也目睹賀知知迅速接起了電話，然後聆聽對面的人說了什麼，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周敬也還以爲是小戰神撥回來的，猜測着問：“怎麼？是小孩子臨時變卦嗎？這也是他們的天性，想一出是一出。”
“好像時間不算晚。”周敬也雖然洗了餐盤，但留下了酒杯，拎着剩餘半瓶冰酒走過來，愉快地建議，“在你出發去接他之前，我們可以先把剩下的酒解決了嗎？不要浪費美酒。”
但賀知知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卻是利落地在牆上磕碎，剎那之間，反手就將閃着寒光的尖端對着周敬也。
她凝視着他的目光，已是寒冷凜冽到了冰點。
周敬也完全措不及防，當場愣住。
“我明白了。我會馬上解僱他，不再繼續擔任我的律師。至於離婚的事，我們再商量。”賀知知對那頭道，從說話的內容分析，不難猜出電話那頭應該是厲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