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頭和老陸太太站在山洞口，看着外面的大雨，沉默不語。
畢竟都是相處了幾十年的鄉親鄰居，他們做不到無動於衷啊。
暴雨已經開始了，山洪隨時都可能爆發，希望屯子裏的人能快點上山來啊。
陸家其他人，還有跟着一起過來的其他村民，也都默默站在老兩口身後，就連小孩子都沒有說話。
暴雨當前，人命關天，他們也都很是擔憂。
終於，雨幕中隱隱出現了一個人影，兩個、三個......
“來了，他們來了！”老陸頭激動地叫了起來。
老陸太太的臉上露出笑容來，陸永安也是狠狠鬆了一口氣。
其餘人則是跟着歡呼起來。
等到人羣走近，大家看清楚了，是陸有財全家，後面還跟着很多村民。
老陸太太立即讓大家都散開，給他們騰出下腳的地方來。
陸有財進入山洞後，先是驚訝，接着就是有些臉紅。
老陸頭卻好像什麼都沒看出來似的，非常熱情地招呼他，還拉着他直奔一個山洞。
“老七啊，這個山洞是早就給你家留出來的，你看看滿意不？”
陸有財鼻子一酸，眼淚差點下來。
“五哥......”
老陸頭拍拍他的肩膀，“自家兄弟，不用說見外的話。快點讓家裏孩子們都過來。糧食啥的澆溼了沒？要是溼了，就得趕緊攤開晾着，可別捂長毛了。”
涉及到口糧問題，陸有財也不矯情了，趕緊招呼兒孫們過來，把糧食口袋打開，挨個檢查。
與此同時，老陸太太也招呼着其餘人家。
現在小山洞已經沒有了，這些後來的人就只能在大山洞裏尋一處滿意的地方落腳了。
好在大家也都明事理，知道這種時候，能有個避雨的地方已經不錯了。
就連素來臭無賴的老張婆子，這會兒也消停了。
她只是壞和蠢，但不是傻的無可救藥。
自己現在等同於在老陸家的地盤上，人家要是一個不高興，把他們攆出去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她得老實點。
陸有財安頓好了之後，就開始清點人數。
還別說，村裏人沒有傻透腔兒的，全都跟着來山上了，就是帶的東西不一定齊全。
雖然老陸太太之前沒說下暴雨就會立即發大水，但是他們害怕啊，萬一她這回說的不準呢。
還是先跑上來比較保險。
陸有財很滿意大家的惜命精神，表揚了他們一通。
然後就挨家挨戶看了一圈，確定沒啥大問題，才鬆口氣，坐下歇着。
大雨，嘩啦啦地下着，山洞裏的人們時不時走到洞口張望。
他們的內心裏還抱着最後一絲僥倖，希望大雨能停下來，不要發大水。
然而，老天爺並沒有聽到他們的祈禱，或者是聽見了也並不會理會。
天就像是漏了一樣，一刻不停歇地下了兩天暴雨，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懸着。
每一滴雨落在地上，都好像砸在心坎上似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就連平日裏最有活力最鬧鬨的孩子們，這兩天也都蔫蔫兒的。
最喜歡喫的煎餅卷大蔥，也不能讓他們活泛起來。
大家根本就沒有心思喫東西，幾乎整天蹲在山洞口處，不錯眼珠地盯着外面的暴雨，期盼着它能唰的一下停下來。
然而，那暴雨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就那麼一直嘩嘩嘩嘩地下着，直到深夜。
人們熬不住睏倦，陸續地睡着了。
被驚醒的人們，眼皮子都沒有完全睜開，就踉踉蹌蹌地衝向山洞口，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外面還是暴雨滂沱，黑咕隆咚地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見轟隆隆的聲音傳來。
過了一會兒，聲音漸漸遠去，直至消失。
大家這會兒都清醒了，神色驚恐地討論着。
有人說可能是山崩了，有人懷疑是地裂了，還有人猜測是哪裏塌方了。
“應該是山洪暴發了，已經衝下山去了。”
陸永安的聲音不大，但卻瞬間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山洪，這個讓他們提心吊膽了好幾天的魔鬼，終究還是來了啊。
原來，山洪暴發，竟會有這麼驚天動地的響聲。
所有人都沒有心思再去睡覺，也沒有精神說話，就那麼默默地瞅着外面的黑暗，坐到了天亮。
頂着還在繼續下的大雨，人們走出了山洞，來到了能遠眺砬子屯的懸崖邊。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還是他們的家麼？
原本房屋遍佈的村莊，此時已是一片汪洋，連個屋頂都看不見。
遠遠望去，水是渾濁的黃色，上面還漂浮着亂七八糟的東西。
甚至還有幾個柴火垛，忽忽悠悠地飄向遠方。
砬子屯的村民們愣愣地看着浸泡在水裏的家園，任由雨水與眼淚，漸漸模糊了視線。
“都回吧，再瞅也是那麼回事了，別再澆壞了身子。”陸有財聲音沉悶地說到。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壓力。
砬子屯，完了。
他，得扛起來。
原本有些佝僂的背，挺得直直的，一步一步，率先走回了山洞。
其他人也都抹了一把臉，陸續地跟着回去了。
只有陸永安擰着眉頭又多站了一會兒。
回到山洞後，他先換下了溼衣裳，然後悄悄問陸佳甜：“閨女，你確定這次水災是山洪造成的？”
陸佳甜點點頭，“書裏的甜丫是這麼和別人說的。有什麼問題麼？”
陸永安臉色沉重地說：“我瞅着外面那架勢，更像是泥石流。”
“我的天哪！”陸佳甜震驚的咬住了自己的拳頭。
泥石流的破壞力可比山洪更厲害，她家的房子啊，能遭得住麼？
而此時，山洞裏的人們漸漸恢復了語言功能，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男人們唸叨着家裏的房子和田地，而女人們則是哭天搶地，心疼家裏的各種雜物。
“完了完了，房子沒了，田也被淹了，以後靠啥營生啊？”
“我滴個老天爺啊，這可讓人咋活啊？我家只帶出來了糧食和幾套被褥，現在全部家當都被大水沖走了，往後的日子咋過呀。”
即便是隻有三歲的小孩子，也都明白此時的狀況，跟着大人默默掉眼淚。
以後，沒有家了！
陸佳甜真的是沒有想到，原書中只有寥寥數字的描述，落到眼前，竟會是這般讓人絕望的場景。
直到這一刻，她才徹底意識到，她所處的生活，並不是小說裏的隻言片語，而是真真正正的人生。
而且還是那種特別慘淡的人生。
陸佳甜的情緒，無比低落，緊緊抱着小八，好像這樣就能獲得一些溫暖的力量。
就在山洞裏的氣氛低迷到了讓人窒息的地步時，突然，有人唱起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