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宦明 >27、世之大儒、城門親迎
    不過這些話他肯定是無法說出,反而還頷首附和:“爹所言極是,禮當如此!”

    此刻雖然淫雨霏霏,但市井來往之人依舊不少。

    百姓或挑籮筐,或背材火,或挑水擔,或推小車,而士子頭戴小巾,襴衫木屐,瀟灑淡然,遊逛於市井之中,見章祀、章爵二人相立,輒上前交談,章祀、章爵二人則不停還禮。

    正如眼前,便走來兩個穿襴衫,年紀五十餘的書生,上前搭話:“縣尊在此長立做甚?”

    來者乃是黎義祥、朱宏二人,此二人俱是正統年間舉人,只不過數次春闈都名落孫山,但又不例貢進入國子監,更不曾選官,而是選擇回鄉耕讀。

    章爵一怔,見到來人後,拱手笑臉相迎:“緣是黎孝廉、朱孝廉,如今臨近春闈在即,你每雖是在家教授子弟,可也是功名之士,不準備會試,怎的有這般閒心,在此結伴相遊?”

    章爵是對士紳有偏見,但也僅僅只是針對土豪劣紳而已。此二人雖談不上道德君子,但也是頗爲出名的善紳。

    而且章爵也不可能真的要搞到士紳人人敵視爲止,畢竟在這個皇權不下鄉的封建王朝,地方官如何也是擺脫不了士紳。

    不過前提是,士紳不能犯法。

    一旦犯法,那章爵便絕對毫不留情。

    如此一來,章爵今日行爲,也就是正常之事。

    “我每數次落榜,早就熄了那仕宦念頭,所以今科春闈,也懶得再跑。

    今天不冷不熱,倒是個春遊好日子,於是就商量好了,一同到城外遊玩。”

    章爵視之以禮,黎義祥、朱宏又豈能失之以禮?

    由此連忙點頭笑答,接着又反問章爵父子:“且不說我二人,倒是縣尊父子,在這春雨綿綿之際,如何站在這城門口?”

    “新會白沙先生蒞臨,僕意讓犬子在其門下游學,所以今日禮賢下士一番,倒是讓二位見笑了。”

    陳獻章來的事,整個上猶早晚必知,所以章爵也沒有故意隱瞞。不過他也只是點到爲止,對於黃潛、趙艮的事,他卻是隻字不言。

    倒不是章爵有意隱瞞什麼,而是有些事,完全沒有必要說的那麼細,到時候傳開了,大家自然就會曉得,何必在這個時候浪費諸多口舌?

    黎義祥、朱宏互相對視,神色略顯異常,但卻很快轉爲恭賀:“卻是不知還有這番機緣,久聞新會白沙大名,與王(恕)三原、邱瓊山(濬)爲當世有名碩儒,小衙內如若在他門下游學,必然增益頗多,來日金榜傳臚,可是怎得一般榮耀可比?可真是可喜可賀哩。”

    自吳與弼與世長辭之後,當世大儒雖然頗多,但也無非就是胡居仁、婁諒、王恕、邱濬、陳獻章等人而已。

    其中胡居仁、婁諒都曾在江西四大書院講過書,胡居仁一度還是白鹿洞書院山長,南方之士,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可惜二人先後在成化末年、弘治初年相繼離世,因此能夠數得上名號的大儒,如今也就剩下寥寥幾人而已。

    至於邱濬不僅桃李滿天下,而且還是內閣大學士,深受皇帝信重,凡有所奏幾乎必允,他的學術更是另百官公卿拜服。

    而王恕則在前些年因爲和邱濬不合,因此被迫請求致仕。在家鄉開學收徒,成爲一派宗師,天下儒者趨之若鶩。

    能與這般人其名的陳獻章,被時人譽爲“孟子復生”,又豈是一般人物?

    當然,陳獻章出名的還不僅僅是學術,而且在於其孝母之心。

    其素有齧指心痛、宿不離親之德,且不亞於曾子,因此被人津津樂道,爲士林所推崇。

    如此一個既有德行,又有學問的大儒,章祀若拜其門下,又如何能說不是喜事?

    更兼之,這還是章爵的孩子,便是二人真的心中有所不滿,恐怕也不敢直接喙言半句。

    須知破家太守,滅門令尹可不是鬧着玩的。

    誠然章爵不可能爲這點雞毛小事和二人開戰,但要尋釁滋事,只怕二人也是難以喫得消。

    故而此刻二人神情,除卻恭賀之意,別無他意浮於面上。

    二人恭賀之言,使得章爵心中盡是得意之色,對於趙艮的感謝,也是愈發誠心,不過此刻他面上依舊錶現着謙虛:“犬子頑劣,成功拜師與否還在兩可,休要這般說道。”

    黎義祥、朱宏二人旋即接話:“唉!老父母怎滴有這些話,那白沙先生向來都是有教無類,如何會不收小衙內,忒是多心了。”

    也不知黎義祥、朱宏二人心裏有什麼想法,不過話說的的確沒錯,陳獻章向來都是有教無類,只要上門他就教,所以門下弟子無數。

    有了二人這番話,章爵忐忑的心,也緩緩的變得平靜下來,望着被雨幕遮掩的城門外,隱隱約約有車子駛來,章爵當即神情一震:“話且擱下,日後再說,好像是人來了。”

    黎義祥、朱宏霎時間也不敢多言,屏氣凝神與章爵一同站在城門等待。

    倒不是他們對陳獻章有什麼仰慕,而是他們都是一個階層,便是不喜歡也會給予相對的禮貌。

    更何況他們對陳獻章也談不上什麼惡感,最重要是雖然他們也是教授自家子弟,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打好關係,日後自己家的子弟前去請教陳獻章,事情也會變得沒有那麼違和,更沒有那麼多尷尬。

    陳獻章的經學本事毋庸置疑,師承本朝理學宗師,開創崇仁學派的吳與弼,與胡居仁、婁諒、胡九韶、車泰、羅倫、謝復、周文、楊傑等鉅儒爲同門。

    自創白沙學派,爲啓明代心學首人,門生弟子多有成材,絕對是當世教師首選人物之一。

    既然如此,二人又何必端着?

    更何況二人在陳獻章面前,也沒有任何資格端着。

    哪怕他和陳獻章一樣都是舉人出身,但實力可就有着天壤之別。

    在上猶二人尚可稱之爲名聲遍地,可出了上猶,便猶未可知了。

    反倒是陳獻章,無論大江南北,去往何方,必定也是往來無白丁,談笑俱鴻儒,高朋盡是食祿之輩。

    由是二人想都沒想便與章爵、章祀一同長立,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靜靜等待着來者的到來。

    隨着車子一點一點駛入,衆人也更加看的清晰,待到駛入城門之後,章爵率先攔下車子詢問:“黃宗師、趙副憲、陳太史可是乘坐此車?”

    章爵的話倒是讓朱宏、黎義祥二人大爲震動,心中直呼:“幸虧沒有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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