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宦明 >35、朝堂紛爭、內閣內訌
    師徒兩人以時文開始,卻以書《書》而終,期間無論是老師,亦或弟子都受益良多,日後三人的課程,也就此定格。

    每日上午兩刻鐘講解時文,破析章祀時文功課;兩刻鐘回答章祀在經術上面的困惑,每日半個時辰輪流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算、射等事,半個時辰講解歷史,半個時辰講解時物,下午則是講儒學之道,聖人教誨等。

    如此緊密的排課方式,倒是讓章祀頗感喫不消,這課程排的可比章爵給他排的很滿,每天過得極爲充實,使得章祀不敢有絲毫懈怠,不然陳獻章的板子可就不認人了。

    隨着陳獻章在江西教書的消息傳開,無數士子蜂擁而上,聚集在江西,向陳獻章討教學問,以求進益。

    而陳獻章則是來者不拒,無論是何人,但凡來到書堂,只消坐在那學生案桌,不曾多加言語,只是安心聽課,陳獻章一律歡迎。

    若是敢攪亂課堂,這時隔壁縣衙就發生作用,直接驅逐出境,不得再返。

    陳獻章的教育實力自是不消多說,僅僅月餘時間,除了那些需要日夜磨練,如書法、射藝這般沒有捷徑,只能持之以恆的東西,進步緩慢以外,其餘的如時文、思想、經藝理解方面,都是與日俱增。

    看到這種情況章爵自然欣喜不已,因此爲了表現尊重,時常將陳獻章請到府中用飯,更是對於陳獻章做的畢恭畢敬。

    時過境遷,章祀每日依舊攻讀書籍,卻不曉得外邊已經發生天地變化。

    弘治七年五月午朝,百官身穿公服,齊聚左順門內,對着御極天下七年,卻只有二十餘歲的年輕皇帝參拜。

    百官行禮完畢,隨後有鴻臚寺官員唱奏,百官依次將所司奏報,一一奏上,報於弘治皇帝朱祐樘聽聞。

    從善如流的朱祐樘,對於百官所奏之事,除了不涉及宗室、勳戚、中官以外,其餘的多有應允。

    百官奏完,刑部右侍郎戴珊輕輕咳嗽一聲,然後走出班位,將朝笏塞到腰間別好,下拜:“臣刑部右侍郎戴珊有事奏聞!”

    弘治皇帝點點頭,內侍會意旋即傳話:“奏!”

    “刑部覆奏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南安府、上猶知縣,爲上猶縣人殺人判決事,呈聞聖駕!”

    戴珊伏地奏報,從懷中掏出兩本奏章,等着內侍轉呈。

    這兩本奏章從江西出發,三四個月內,經過無數次轉遞,終於抵達了刑部,在今日朝會由刑部呈遞皇帝預覽。

    秋決犯人屬於一等一大事,任何人不得輕視,因此也會在這次朝會被鄭重其事遞到御案。

    題奏經過內侍之手,最終被轉遞到弘治帝手上。作爲皇帝的朱祐樘接過奏本之後,簡單過了一眼,見沒有紕漏之處,就不再多言,點頭確認:“有司審勘無誤之後,可按例處決。”

    “陛下聖明!”戴珊順勢起身,悄悄退回班位。

    “臣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有事啓奏陛下。”

    戴珊退下之後,通政使元守直咳嗽一聲之後,同樣站出班位將朝笏插在腰間,跪下啓奏。

    “奏!”

    “臣爲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南安府、上猶知縣章爵,請陛下重處纏足事,奏聞聖聽。

    臣上猶縣章爵奏:‘伏惟天生神哲陛下,有洞悉宇宙之術,俯視九幽之能,臣以渺茫,仰賴皇上治世,方居百里,牧守一方……

    臣以爲,上猶知縣所言甚是,我朝高皇后天足之事,乃人盡皆知,今日肖小之徒,一味夤緣阿上,不僅敗壞民風,而且有疾風高皇后之意。

    我高皇后慈惠無雙,亙古罕見,怎可以一二刁民肆意譏諷。臣請按章爵之法,告聞天下……”

    元守直說完之後,伏拜地上將奏本呈遞上去,然後不再多發一言。

    通政使司掌管內外章疏、覆奏、封駁等事。凡天下軍民有陳情建言、申訴冤滯、或告不法、臣民實封等事,都需經過通政司,經過通政司看後,重寫副本,然後奏聞。

    開國之時通政使司權力滔天,曾一度與六部、大理寺、都察院比肩,如今雖然已經落魄,但其本職工作,依然存在,也沒有任何人敢肆無忌憚侵佔。

    當然最重要的,也是皇家不允許任何人,公然去侵佔通政司的權利。

    廠衛是耳目沒錯,但通政司更是耳目,除非皇帝想要做個聾啞人,不然絕對不會出此昏招。

    正因爲通政司的特殊性,身爲皇帝的朱祐樘也不敢懈怠,接過題奏之後,仔細閱覽一番。

    不過弘治帝臉上卻不見任何觸動,依舊古井不波,對着站在右側的內閣大學士徐溥詢問:“徐先生,你以爲該如何?”

    內閣職能有掌修國史、同考殿試、擬定諸禮、起草詔書、忠諫規勸、經筵講學等等,但同時也有着同知國事以及備諮顧問的工作。

    當然備諮顧問也是內閣最大的權利之一,備諮的的同時,也有着票擬的權利。

    即在原本的奏本之上,用一張小紙條寫着個人看法,再行轉交司禮監,由司禮監批覆或者轉交皇帝批覆。

    雖然他們的票擬並不代表最後的事情的結果,但卻是一個很有價值的參考。如果內閣全部是皇帝親信,而且也和司禮監沒有太大矛盾,基本上票擬就等於是正常,反之則不同。

    誠然徐溥雖非潛邸舊臣,皇帝對於他的信任程度,也遠不及昔日東宮諸官。但由於對方是景泰年間進士,歷經三朝,資歷最重,故而弘治帝對其還是禮敬有加,凡有大事必先諮詢其人。

    哪怕最後並沒有同意其人意見,但對於這等表面工作,皇帝一日不曾落下,因此也獲得朝野一片好評。

    皇帝信任臣下,換來的自然是人臣感恩戴德,處理政務起來幹勁十足,百官幹勁十足,那麼好處就不言而喻。

    深受皇恩的徐溥,在天子垂詢之後,一邊輕捋鬍鬚,一邊皺着眉頭輕做思考,一會之後,站出朝班,伏拜地上回答:“此事上猶知縣雖然說的有理,可民間風氣,朝廷又怎好屢屢干涉?

    臣以爲,莫不如暫且擱之,以免廢了許多精力,百姓卻還不解朝廷之意。

    纏足之事,就如章爵所說一般,已經陋習已久,以太祖聖武之資,尚且不曾有去幹涉民間舉止,我輩又怎好此刻阻撓?”

    “臣以爲徐閣老所言大繆!”

    正在徐溥侃侃而談之時,內閣大學士劉健一步跨出班位,躬身出言。

    認真聽講的朱祐樘,突然聽到劉健打斷,愣了一下又立馬恢復神情:“劉先生可是有個什麼說法?”

    “正是民風已經已經敗壞,才更加要整頓爲是。一如上猶知縣所說,纏足者,不僅使百姓勞力變少,而且易使婦女陷入危險當中。臣劉健以爲,應該按照章爵所上奏本行之,整頓民風濫俗。”

    劉健又如何會同意徐溥的觀點?

    且不說徐溥的說法符不符合一個儒家士人的品德,但說徐溥與他同爲皇帝親信,對方的存在會使得他無法成爲唯一寵臣,劉健就必須反對。

    更何況章爵奏本說的非常清楚,婦女纏足除了有益於滿足一些權貴的怪癖以外,全然沒有半點益處。

    章爵作爲地方官,看待問題本就比京官透徹,更兼之這些事情,如果進行整頓,那也是百利而無一害,如此又何樂而不爲?

    劉健能夠口若懸河,徐溥又豈是任人宰割之輩?由是當場再言:“這章爵所言純粹胡說八道,婦人織布養蠶,本就不是什麼重力之事,與天足或是纏足有什麼關係?

    聖祖皇帝有禁,不許女子外出,以免招來淫邪。若是女子不出門,又哪來淫邪之事?在徐溥看來,與其在這種民俗之上嚴禁,莫不如遵守太祖聖訓。”

    徐溥不過是一個很正常的官員,他既無經緯之才,也無過人韜略,惟只有忠君之事而已。

    對於所謂限制裹足之事,他本質上到無所謂,只是在他看來,眼下的的問題,不是在於民風需不需要限制,而是在於祖訓要不要遵守。

    所以他在反駁之時,引用朱元璋寫的《大誥武臣·第23·男女混淆》篇中的話,用來批評章爵本末倒置。

    在徐溥看來,只要朝廷尊崇祖訓,限閹寵、勤經筵、廣納言、崇聖道、節私用、慎私恩、束外戚、罷齋醮,那麼久而久之,國家自然便會走上正途,所謂的民風壞俗,同樣也會不教而治。

    反而若是本末倒置,不去將國家出現的大問題給補上,在一些無足輕重的地方,做蝸角之爭,到最後只會不得其利。

    所以當有司奏報這件事的時候,徐溥打心眼裏就不看好,就如同剛開始章爵不看好禁止纏足一般。

    二人的看法其實,頗爲相近。

    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不過章爵見多了民間女子迫於無奈,見多了因爲纏足間接性發生的問題,故而在其子勸說之下,很快就意動,並且接受,因此才上了這份奏疏。

    饒是如此,可章爵依舊只是打着試一試,反正對自己沒有壞處的想法,莫不如將問題拋給朝廷,並不曾用心去理會其中之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