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最後的符膽未成,陳至起身,把筆交給陸欣彤。
“還不錯。”
小抓捕看着教出來的弟子學有所成,甚是滿意,施施然接過筆,凝神屏息,調動全身真氣於筆尖,力透紙背畫出符膽的輪廓。
然而最後收尾之時,陸大人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精巧的小鼻子上涌出豆大的汗滴,執筆之手不停顫抖。
她被嚇了一跳。
真氣竟然猶如浪頭拍打在堅石之上,絲毫不得寸進,還被震到稀碎,散逸在空氣之中。
好像那黃紙被施了禁咒,阻絕任何真氣進入。
但她哪裏信這個邪?!
於是更加賣力的催動真氣。
然而,這似浪催的氣勁雖然體量越來越大,去勢越來越猛,但那磐石卻巋然不動。
任你水再多,也不過將將潤溼巨石罷了,始終無法將其淹沒。
片刻之後,體內真氣剩餘十不足一,陸大人終於放棄了。
“你是不是注入過真氣了?”
她想起那股猶如天神降臨般的浩然正氣,心底生寒。
陳至連忙擺手:“沒有!”
元氣倒是注入了一些,可是卻沒法直言。
“那就蹊蹺了。”
陸欣彤擰眉不解,但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或許是小陳掌櫃不自覺的放出真氣,融入其中也說不定。
這些日子來的接觸,她對陳至的情況自然有自己的判斷。
他很強。
他知道自己強,但不確定有多強。
他的強,很多時候是不自覺的下意識反應。
於是陸欣彤眼中露出幾分恍然,舉起符籙遞給陳至:“你去貼上吧,我不下去了。”
陳至感覺有點好笑,點頭接過,飄然躍下定風橋。
恰在此時,一縷暖陽從雲層中鑽出,照射在他身上。
只見那灰色長袍如羽翼般在半空展開,猶如仙界臨塵的謫仙人一般,盡顯飄逸。
折射的光影晃得陸欣彤心池搖曳,她雙手不由自主的虛握成拳,抵在下巴上。
宛若失神。
又似花癡……
“小陳掌櫃……”
她一時間竟然詞窮於形容。
陳至穩穩落在圓柱上,擡手把符籙輕輕一拍便返回橋上,憂心忡忡的盯着黃紙不放。
如果我自己的元氣不行,那麼混入陸姑娘的真氣應該沒問題了吧。
一念至此,符籙驟然融化,沁入鎮妖柱消失不見。
陳至長舒口氣,不由得羨慕陸欣彤的真氣。
果然……
我的元氣有點渣。
然而下一刻,鏽跡滿滿的鎮妖柱突然爆發出一輪新月般的光澤,冉冉生輝。
映亮了百米山澗!
“怎麼會……”陸欣彤不敢置信。
那點點似星河璀璨的流光,分明就是鎮妖柱上皇家六合大陣本來的模樣。
破敗已久的陣法神通,只因爲一張符籙而重獲生機?
開什麼玩笑?!
陸欣彤猛地搖晃腦袋,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虛幻,和真實世界背道而馳。
不過緊接着,她發現自己還是草率了。
銀色光華雖然奪目,卻好像在對抗着什麼,數次光芒大作之後,終是無力褪掉了顏色。
一縷似有似無的清虛之氣飄蕩在空中,環繞於孔橋上,彷彿得勝的將軍耀武揚威,傲然於世。
那氣感好似絕巔的王者歸來,又似錯落的人間煙火,時而孤傲時而展顏,熟悉而又陌生。
陸欣彤閉目感受,半晌霍然睜眼。
她眼瞳一縮。
這就是陳至的氣?
竟可與天地渾然爲一體!
或者說……
他本是引動了天地精華?
陸欣彤半晌無語,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何其渺小。
彷彿天下間不管何等境界的修者,都成了一樁天大的笑話。
仿若螻蟻!
清虛的氣感收回鎮妖柱,只一息後,便爆發出更強烈的悸動。
“轟!”
雷鳴似的爆響過後,山風呼號,春雨驟降。
陸欣彤呆立雨中,直到雨勢漸小,彩虹由天際落進人間,纔在遙可目及的漁村前,望見了一道新築起的屏障。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薄膜般禁制,隨彩虹降臨而映入眼簾,又隨雨過天晴而消失無蹤。
陸欣彤長舒口氣。
這一道比之前強出百倍有餘、浩瀚無邊的屏障,足以保長青鎮東面百年平安。
而且,不再有任何缺陷。
從任何方向,都沒有被攻破的可能。
她回身對陳至恭敬的施了一禮。
只是這一次,不顧雨水,不嫌溼氣,雙膝併攏跪地,拱手於頭,久久不起。
這是稽首大禮,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禮!
陳至嚇了一跳,慌忙要扶她起身。
陸欣彤不肯,一字一頓說道:“天師立廣袤之屏障,澤崑山之蒼生,當得起小女子這一拜!”
陳至無奈攤手:“天師不天師的咱們都好說,只要陸姑娘別一驚一乍的,便是晴天。”
“……”
……
北國魔患未除,氣焰囂張。
其中具備深厚底蘊的一流勢力有三,四聖門便是其中之一。
魔道構成較雜,四聖乃是一人、一妖、一鬼、一巫,多是五品無常境界。
其中那一鬼更是不久前步入四品萬象境,在實力上坐穩四聖門最強者的寶座。
魑魅和拘魂便是鬼帥崢嶸座下愛徒,被給予厚望。
崢嶸受故人所託,命其二人至南墉境內處理些小事物,權當歷練。
卻不曾想一樁小小的利益交換,衍生出的種種是非,居然令拘魂隕落在崑山。
魑魅曾在拘魂死後去過現場,本意尋找線索爲師哥報仇。
卻見那存寶之處不遠處一片狼藉,猶如天神洗地,山緣峭壁上,徒留大能神威。
“這是在向我等示威啊!”
它不敢逗留,立時放下手頭任務,趕回四聖門求援。
四聖門居於北海一方島嶼,於是出定風橋入東海轉而向北,就是最近的路線。
當日啓程,數日後回返,此時魑魅志得意滿。
因爲師尊賜下一道寶貝。
此物助崢嶸晉升萬象境,法力通天,只是系在腰間,都令魑魅膽寒。
它沒想到,師尊竟把這等靈煞大殺器交由自己,可見師哥在師父心中的地位。
相比自己手裏那件法器,雖然也不遜色,但重在亂人心智,不可與此物同日而語。
魑魅從水中探出頭來,掃視一圈海岸,見風平浪靜,便游上岸。
皺眉遙望長青鎮方向,不由得怒火中燒。
一字一頓沉聲道:“師兄,今日我便屠盡長青鎮爲你復仇,那什勞子任務,不完成也罷,想來那委託人也不能爲難師尊。”
說完,它便脫下水靠,緊了緊抹胸,腳下揚起飛沙遮日,一溜煙的向定風橋飛奔而行。
復仇的怒火越燒越旺,魑魅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暈。
今日便是飲仇家血,食仇家肉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