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颶風,赤蟒已然判斷出對方的實力。
好比當日一行人放山踏上鬼見愁,其實妖參早早便心有所感,設下九曲迴腸重重幻陣。
那番場景,就連上三境高人前來,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
不過運氣不好,妖參擺好棋盤,靜待着子,卻不想遇到一個掀棋盤專業戶。
直接把幻陣硬生生鏟沒了……
所以此時赤蟒能夠嗅出,自己與此妖實力差距之大,已經到了必須退避三舍的地步。
結丹七品天問。
假丹六品返虛。
真丹五品無常。
它不過七品巔峯,和五品大妖相距甚遠。
念及於此,赤蟒掉頭便走,遊入池塘水底,把自己偌大身軀蜷縮成團。
大妖誅殺小妖,強取妖丹助長道行,在妖的世界裏實屬平常。
妖類的規則,便是大魚喫小魚。
然而誠如這般卑微到塵埃裏去的姿態,卻仍然被那大妖青睞。
旋風來到池塘上方,一隻巨掌從風中探出,食指輕輕一勾,池水便如白龍般盤旋沖天。
赤蟒竭盡全力擠入池底淤泥中,炸開蛇鱗妄圖增加些許着力,卻抵不住一波強似一波的螺旋吸力,終於被硬生生被拉入那風雨飄搖的中心。
“哈哈,老朽今日運勢雖然不佳,但柳暗花又明,用你彌補些消耗也是極好的。”
一道陰森森的獰笑聲迴盪在颶風裏,赤蟒想要緊緊閉眼不敢多看,但無奈沒有眼瞼,只得哀求看向面前猙獰可恐的妖物。
然而世間之事,祈求從來都換不到憐憫!
大妖一張伴有樹皮依附的人臉不爲所動,頭頂飛舞如蛇的藤蔓纏上赤蟒,一股大力襲來,它的骨節便爆發出蹦豆子般的瘮人聲響。
“還挺有勁道。”
樹妖伸出舌尖舔了舔並不存在的嘴脣,表情全是嗜血的興奮:“我喜歡。”
“一扯便碎成渣渣,未免太過無趣!”
更多的藤蔓包裹住蛇身,恐懼如潮水決堤,讓赤蟒不受控的一連打了好幾個寒戰。
雖然對手相較那山擼子來說,根本就如蚍蜉撼樹般卑微,卻也是自己無法對抗的存在。
它知道,下一次妖力迸發,就是自己末日的喪鐘。
不過,一個淡淡的聲音如同一道光,悄聲無息的刺入旋風之中。
“想不到……”
陳至視風勢如無物,只揮了揮手便破開風圈,站在囚龍索上認真說道:“閣下與我,同好鎖技?”
聽到這聲音,樹妖面色大變,心中懊惱萬分。
沒想到相隔如此之遠,他還會緊追不放。
早知如此,何必貪心抓蛇,多此一舉。
它顫巍巍的問道:“知音難覓,同好難求,既然是同道中人,可否放小妖一馬?”
陳至沒有絲毫猶豫,委婉的拒絕:“我和你不同道,不行!”
棗樹妖都無語了。
既然不行,那還套近乎做什麼?
貓抓老鼠,咬便是了,還搞前戲那一套,讓人落得一場空歡喜。
無聊!
它打量了一眼那飄在半空的靈器,恐怖的威壓迎面撲來,彷彿在警告樹妖,再逃必死的結局。
另一邊,赤蟒一時熱淚盈眶。
我的主人踩着耀彩祥雲來救我了!
“更想不到……”
陳至看向赤蟒:“你倆竟然狼狽爲奸。”
“???”
畫面有些跑偏。
蛇妖剛想辯解,只見一張鋪天蓋地的大幕便罩了上來。
把它和樹妖緊緊束在一起,纏繞幾圈之後,還綁了個大大的死結。
樹妖被囚龍索困住,現出酸棗樹的原形,頹然無語。
赤蟒徒留蛇頭露在囚龍索之外,瞳孔中流露出無法言喻的委屈。
陳至看這神態,沉吟了一下,也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嘴角抽動了一下:“你放心,我不會冤枉一條好蛇,也不會放過……咳咳。待詢問清楚,自然會放你離開。”
聽到這溫言寬慰,赤蟒眼中流露出幾分光彩。
這目光中變化的神韻,讓陳至心中爲之一動,鄭重說道:“你這眼神靈動,哪裏像是條冷血的蛇,我看倒是有幾分龍的靈性。”
此話出口,赤蟒頓時傻了。
這可是封正啊!
千求萬乞的東西,竟然被他這樣隨口說了出來。
要知道妖怪在南墉求修者封正,難度堪比上青天!
更何況蛇類本身就是陰冷狡詐的代名詞,人類大多厭惡,哪裏會賜予哪怕半句認可。
故而赤蟒一心通過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修行,從未期盼通過得到封正而縮減化龍的光陰。
可是今天,每一個成妖的生靈都日思夜想的機緣,卻落到了自己頭上。
它有些不敢置信。
封正居然出自那個無數次踩踏過自己、無數次追逐驅趕過自己、還用剷剷扇過自己的人嘴裏。
原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有付出,纔有回報。
它仰望向天,有些想哭。
雖然一次封正不足以令自己躍升到化蛟的地步,但無疑也是……
等等!
赤蟒晶瑩大眼中反射出的奇異天象,打碎了它後面的想法。
只見天頂驟然雷雲滾滾,林間疾風又起,花草皆拜伏於地。
它一時間似有所悟。
原來今日,便是成蛟時!
“要下雨了?”
陳至微微皺眉,舉頭望天。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積雲由淡轉濃,一道道電弧在其中隱現,小小的紅土坡上方風雲突變。
“放開我!”
樹妖忽然怒了:“你分明知道那是何物,就是想我陪葬的對吧!”
擁有如此至寶靈器的大能,怎麼會不知雷劫奇觀?
它清晰的感覺到,赤蟒身上的妖氣不自覺的散逸而出,同時一塊塊雷斑和一道道雷紋交錯浮現在蛇身上。
那是雷劫氣機鎖定渡劫者的明證。
這條小蛇,竟然恰在此時渡劫?
棗樹妖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懼感,因爲他知道,樹精一族命中便有大劫。
那就是被大能用來引雷!
以自己的道行計算,大概可以爲身邊的赤蟒抵擋兩記天雷。
所以說,這一切都是他算計好的!
“我招了,我什麼都招!”
樹妖聲嘶力竭吼着,直到宛若樹皮的雙頰經不住拉扯,出現了道道駭人的裂痕:“不過你要先問啊!!!”
咦?
陳至沉吟片刻,又奇怪了一會它爲何如此惶恐,而後才終於開口問道:“指使你破壞四觀鎮妖柱的是何人?”
轟----
第一道驚雷劈下,樹妖頓時口舌麻木,拼盡妖力抵擋天道偉力,哪裏還能吐出半個字來。
“看,”
陳至無奈嘆息:“問了你又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