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沒有賭氣,乖巧表示不會跑出鎮子。
典備真人和五星宿對視一眼,心道自己的判斷果然沒錯。
只要不脫離陳前輩的神識籠罩,便是晴天。
陳至和典備真人閒談幾句,見店裏上客,就帶着一行人步入後院。
“呼…”
燭影等人口中的仙境入眼,典備真人長長吐了口氣。
天地靈氣之濃郁,幾乎不必刻意調整呼吸,便可輕鬆進入身體。
異常順滑。
他突然驚奇的發現,常年不斷消耗的真氣,在這方小小的天地之間,竟然出現了緩慢的增長。
修士本就是通過修身養性汲取天地精華。
但是這裏的水霧太濃太厚,全方位包裹住了自己的一汪清泉。
而自身的水幾近乾涸,水霧便倒灌了進來。
此時靜心調息已然無用,只因爲典備真人體內的小池太過貧瘠。
他激動之餘卻也深知,以自己現在的修爲不易久留。
因爲這裏的水畢竟不是自己的水。
沒有沉浸其中的主動引入,單純被動接受,身體是承受不住的。
於是,他便想拱手告辭。
卻無意間瞥到池中奇花,兩隻眼頓時瞪得溜圓。
“通幽花!”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這便是前輩口中的尋常花草?”
陳至笑呵呵的點頭,未做多言。
典備真人既無奈又好笑。
在修者眼中,通幽花不過是尋常花草,倒也不算何等珍貴。
但變異的通幽花則不同。
要知道魔門耗費千萬資源,費盡心力培育到漫山遍野,便是爲了那寥寥幾株汲取天地靈氣變異的品種。
一萬株裏能有一朵與衆不同,就足以令他們欣喜異常,一路暢通無阻通稟至聖主。就連魔門的掌舵人都會前往查看一番,頗爲重視。
所以每一株變異品種都珍貴無比。
而陳前輩的小池裏隨隨便便就是兩朵。
還僅僅被用作觀賞用途……
若北國魔門得知此事,恐怕要悲憤氣急到淚流滿面了。
“不敢打擾前輩休息,我等先行告退。”
典備真人恭敬施禮的同時,腦中也在思考一個突兀冒出的念頭。
百妙閣是不是可以換個山頭?
從中州搬來崑山,好像也並無不可……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百妙閣門下弟子急匆匆趕來,推開內堂的門簾,頭還未探出,便喊道:“大事不好,山參和妖丹不見了!”
……
聶守規尋徒數月不成,風塵僕僕的返回垂州當隱觀。
他是外門弟子,進入主觀需層層通稟,比較麻煩。
所以便省去敬拜之禮,閃身從正門掠過,想回到自己的小小偏觀歇息。
不過驚鴻一瞥,見主觀內人人奔走疾呼,神色慌張,於是好奇的停下腳步。
他拉過一名熟悉的小道詢問:“莫非主觀失火?”
“失火個Der啊!”
小道士驚慌失措:“御賜玄雷印丟了個球的。”
口吐芬芳中,聶守規無師自通的領悟了其中含義。
緊接着,臉上也變了顏色。
六十餘載之前,殤昊帝領軍出征,決戰妖魔於萊山,一戰定南墉江山,史稱萊山浩劫。
大戰結束,妖魔兩族中的十二位翹楚被殤帝借天地偉力,闢異度空間封印,永世不得脫困。
又因九大宗門助戰有功,便將十二封印令中的九枚,依照宗門鎮壓實力分發。
當隱觀的玄雷印,便是通往祕境煉獄之一的鑰匙。
半步極三境,就算是陸地神仙的殤帝,也無力使其神魂俱滅。
可是。
這樣象徵着當隱觀榮耀,同時亦爲守獄人信物的東西卻離奇失蹤,不得不令所有道人心亂如麻。
一時間,觀中雞飛狗跳。
聶守規走進去的時候,哪裏還用得着通稟流程。
數名粗壯高大的道士各帶一隊,穿梭於門人居所翻箱倒櫃。
其他人大多在空地列隊肅立,人人自危。
地位低些的小道士,有些甚至面色發青,緊張得雙手顫抖,兩股戰戰。
聶守規藏在一顆青松背後,眼神複雜,心口起伏不定。
師門遭此不幸,可謂大劫。
實在是。
太棒了……
要知道,任何大宗門都免不了鄙視鏈一環套一環。
當隱觀派系盤根錯節,尤爲更甚。
但不管怎麼衡量,從第一天入門之後,聶守規永遠是鄙視鏈的最低一層。
原因很簡單。
招他入門之人,在第二年意外身故了。
於是聶守規成爲無根之草,輾轉各個雜活崗位之後,只得到一句“無緣”的評價,便被無情拋去外門。
平日,稍有身份的弟子便可以隨意喝罵於他。
一冊入門煉體法,在茅房辛苦勞作數年,才終於發放到他手裏。
總之一言難盡……
聶守規其實早有心脫離當隱觀,尤其那些骯髒齷齪搶奪香火之事發生後,幾乎沒有一刻不在重複這個念頭。
但入得門牆,哪裏是他想走便可以走的?
九大宗的臉面還要不要!
所以此刻,他本着看熱鬧的心態,在青松後笑的悠然自得。
然而一位老道顫巍巍的舉手說道:“前日外門聶守規之徒前來領取喫穿用度,我見他離開之際,神態猥瑣,動作僵硬,彷彿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粗壯的道人上前一步,凶神惡煞般問道:“你懷疑是個外門弟子偷取了聖物?”
老道稍加思索:“去偏觀看看,一探便知。”
躲在暗處的聶守規嚇了一跳。
難不成在自己返回之前,薛清則已經回到當隱觀了?
聯想到徒弟受心魔蠱惑,那雙漆黑如夜的雙眼時,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還別說,如此分析,此事確有可能是薛清則所爲。
聶守規臉色猛地煞白無比,心知如果尋薛清則不在偏觀,自己也會受到連累。
畢竟自己只是一名無人庇護的外門小透明。
他腳步輕移,待衆人出觀直奔自己的居所,一閃身躍上圍牆,藉着月色潛出道觀,疾步走在離開垂州府的街市上。
天色已暗,人潮鼎沸,路邊攤夜宵的熱氣騰騰昇起,香氣四溢。
灼熱的夜風滔滔,聶守規心裏卻如死灰般冷寂。
天下之大,從此何處是我家?
想到自己無緣無故落得如此田地,一時之間不由得悲從心頭起。
眼睛一酸,嘴角留出不爭氣的淚水……
再見了垂州府。
再見了最愛的小串。
再見了晚間的烹煮邪惡料理……
行出垂州府。
夜幕的曠野中,狼嚎聲陣陣。
聶守規雖然不懼,但茫然四顧,不知何去何從。
落得這般田地,如今只餘兩條路。
其一,找到薛清則,追回玄雷印,回觀領罰。
其二,叛出師門,隱居山野,不問世事。
他忽然遙望北方,心中升起一絲期望。
隨之目光堅定,舉步踏上通往長青鎮的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