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尊彷彿蒼老了十歲有餘,滿臉消沉,神色黯然。
見到陳至,也不過規規矩矩行了個道家禮數,張口欲言,卻最終無語離去。
陳至是來接李小魚的。
因爲最後,小小隻還是沒有去成學堂。
無他,唯貴爾……
陳至近來異常焦慮,只盼店裏儘快出貨。
然而越盼,反而越是滯銷。
雖然每天看客絡繹不絕,但因爲定價高昂,往往是過眼癮的居多。
也就是偶爾有些過路修者,零散購入一兩件殘破法器,才能勉強維持生活的樣子……
嗯。
略慘。
但也不知怎麼的,小魚忽然主動要求識字,這讓陳至頗爲欣慰。
關鍵時刻,仙風道骨的郎中主動承擔起小魚的學業重任,這才解了陳至的燃眉之急。
於是現如今的日程安排,就是上午小魚看店,中午找冉千瓊日程蹭飯,下午到郎中這裏學習。
起初陳至還擔心小魚不適應,甚至做好了兩手準備。
而且兩手都很硬。
但沒想到小魚不埋怨不鬧,識字水平穩步提高,讓陳至下雨天打孩子的願望落空。
他也是後來才發現,小魚沒有絲毫過渡期便適應學習生活的關鍵。
因爲接回家後,她從來不喫晚飯……
香噴噴的魚食都不帶正眼去瞧。
小肚子被郎中投喂得溜圓。
哼哼。
在自己面前鋼筋一樣又冷又硬。
換了小魚,就是又舔又寵。
老雙標了!
陳至剛嘀咕到這裏,就見李小魚一晃三搖的蹦躂出來,後背上掛着重重的背囊,卻絲毫不覺沉重。
歡天喜地的。
陳至板着臉,從背囊裏搜出雪花糕、杏仁酥、油麻餅……等等。
搖晃了一下水壺,打開品了一口。
從家裏帶出來的白水,已經變成銀耳雪梨羹。
陳至很滿意。
晚上在庭院裏乘涼,又有了喫食。
回家的路上,陳至隨口提了一句燭影星尊的事情。
小魚晃着腦袋,把從冉千瓊嘴裏聽到的話娓娓道來:“他們掌門要掛了。”
“唉?這麼快嗎?”陳至詫異。
“嗯。”
小魚點點頭:“聽說妖參就是爲了治那老兒病的,東西一丟,急火攻心,我看沒幾天可熬了。”
“可知是何人所盜?”陳至追問。
“聽說是內門弟子袁北離。”
小魚狠狠咬了口雪花糕,兩腮鼓囊囊的說道:“就是原來千瓊的那個副手。”
“哦,難怪。”
陳至這才明白,爲什麼鎮子裏出了這麼大的事,陸欣彤一直沒來尋自己幫忙。
原來是大宗門出了內鬼,不願讓緝妖司介入。
雖然名義上,緝妖司只負責邪祟相關,但自從里正登上被懷疑名單,陸大人便接手了長青鎮大小事務,儼然成爲官府衙門般的存在。
不過,這些都與陳至無關。
幾件牽涉到他的案子暫時停滯,陳至又恢復到清晨釣魚,白日斂山的規律作息之中。
這樣的日子雖然略顯平淡,但勝在安全。
再說,和那典備真人不過一面之緣,他又不曾花費銀兩,爲山貨全的發展和陳掌櫃的腰包,做出過什麼喜聞樂見的貢獻……
……
返家之後,收拾好曬乾的草藥,夜幕如期而至。
不過喫到一半,院門被敲響。
冊冊打開門,待看清來人,不由得驚呼一聲,秀眉緊蹙。
轉身從餐桌上抓起幾個饅頭,塞進門口那人手中。
還奇怪唸叨着:“現在這世道怎麼還能有逃荒的道士?”
然而,門外蓬頭垢面之人接過喫食還不肯離去,又問道:“請問有一位比較英俊的陳姓山採,是不是住在這裏?”
冊冊一愣,回過頭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陳至。
果斷搖頭。
拿回饅頭。
“嗵”的一聲關上院門。
坐下氣哼哼不滿怒道:“比較英俊?他眼瞎嗎?那定然不是我家老闆!”
牛皮深深看了陳至一樣。
“聽聲音…好像是尋參時的那位道長啊。”
……
衆人尋到聶守規,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中年道人嗚咽的上氣不接下氣,訴說着一路疾苦。
聽得冊冊潸然淚下,暗暗原諒了他對老闆的不敬。
畢竟混到如此悽慘地步,眼力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待喫飽飯,聶守規才長嘆一聲,把當隱觀一事緩緩道來。
“前輩!能否讓我暫且留住在此?”
“額…”
陳至沉吟不語。
他其實不願意的。
說起來,和聶守規貌似只有搭夥放山的一段過往,姑且不說可能招致九大宗之一的怒火,單說衣食用度,多一個人就要多一份不小的開支。
“就算我陳哥沒意見,這裏也沒有多餘的房子讓你住啊。”
牛皮憨聲憨氣說完,撩給陳至一個眼神。
意思是,看我這話到位不?
“房子不是問題。”
聶守規淡淡說完,從袖子暗兜裏抖出一堆值錢的物件。
碎銀銅錢不少,還不乏幾片薄薄的金葉子。
噼裏啪啦落了滿桌。
“貧道這些年行走各地,驅除邪祟,還是薄有積蓄的。”
他捻着山羊鬍,卻沒有絲毫得意之色。
心裏焦慮萬分。
陳前輩這樣的方外高人,怎麼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呢。
如若還是打動不了他,我該如何是好?
然而牛皮和陳至只對視了一眼,便認認真真說道:“山貨全歡迎你。”
“蛤?”
……
聶守規暫時安排在店裏打地鋪,算是住下了。
然而轉日天光未亮,院門便被敲響。
冉千瓊急匆匆的大步走進來,院門未關,便在院中跪倒。
對着內堂高聲疾呼:
“陳前輩,請救救我家掌門。”
她泣不成聲,面色悽然。
普天之下,恐怕除了眼前這位,再少有人能夠具備施以援手的能耐了。
其實此行之前,冉千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甚至被拒絕之後,打動陳前輩的後手,都設計出了一十八種。
不可謂不周全。
但是沒想到。
陳至居然沒在家……
“老闆外出晨釣了,小瓊先請坐吧。”
冊冊笑眯眯招待她落座,心說這姑娘也是夠直爽。
倒是問清楚再跪啊。
現在可好,白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