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日落,自有一番恬靜的美。
咔嚓!
咔嚓!
數道閃電劃破天際,給山林塗上一層灰白,驅散了這短暫的恬靜。
結束和牛皮的通話,陳至深深看了陸欣彤一眼。
驚雷之下的陸大人縮了縮雙肩,一雙眼睛看着天空,目光裏全是對風雨天氣的擔憂。
緊接着。
咕嚕咕嚕。
小抓捕臉色一紅,捂着肚皮低聲道:“咱們回吧,我……餓了。”
陳至微微一笑。
世間同名同姓之人不在少數,或許只是一時巧合。
他望向山腳下崎嶇蜿蜒的吾河,卻心知那件事絕非巧合可以解釋。
“堅持一下,此案還未了解,尚有活口可以審問。”
陳至邁步徑直下山。
吳去眼裏一亮,趕緊加快腳步追上去。
活案自然比死案更有價值。
……
所謂死案,便是人犯死無對證。
雖然吳去身居要職,他的口述就可以讓案件蓋棺定論,且還有陸欣彤做爲人證。
但統帥卸任的敏感時期,如果有選擇,吳去更希望人贓並獲。
山裏的驟雨頃刻便至。
陳至走在前方,手持採藥鏟,不斷鼓起元氣,拉出一道道風牆。
破開荊棘灌木和泥濘溼地,一路披荊斬棘。
同時不斷四下張望,鎬頭常握掌心,不曾有絲毫鬆懈。
因爲老人講,四觀之外夜不過川,山林之間,他也不敢確定是否已經步入四觀界內。
他很尊重傳統,也足夠謹慎。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黑壓壓的山林間已有數到黑影蟄伏,眼睛裏露出嗜血的貪婪。
不過,當看到宛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風牆時,無一不是瑟瑟發抖……
一行三人就這樣在夜雨中摸索下山,陳至打頭,吳去殿後,陸欣彤居中。
看着一條山間小路,在連綿不絕的風牆鼓盪中成形,吳去修爲不低,身體卻依然如墜冰窖。
這次入崑山可算開了眼界。
怪象奇景接連入眼。
高人異士層出不窮。
有持鏟握鎬者,于山巔殺妖如屠狗。
更有仙氣不絕者,在雨夜一馬當先,開山闢道。
區區萬象境,在綿綿青山之中,又算的了什麼?!
他一顆虛榮的好勝心如墜谷底,現在只想見識一次陳至的嵐氣暈,到底是何等的超凡脫俗。
可是真氣已經所剩不多。
吳去咬咬牙,終是釋放了出去。
管中竊豹,可見一斑。
就算只能幻化出滄海一粟,也算不虛此行。
嵐氣在三人頭頂聚集,雨落傾盆,仍不消散。
不過卻一直在翻滾滯結,始終沒有形成可以辨識的暈來。
吳去瞳孔一縮。
這副樣子,和在山腰具現大妖時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
莫非那時候,就是在具現陳至的暈?
吳去忽然想到,龜老不過萬象中階,沒有可能具現不出來。
所以一直具現不出來的,只可能是陳至的暈!
他不敢看向那嵐氣,生怕陳至察覺,只是集中精神去感受。
緊接着,臉色大變。
那嵐氣之中,竟然翻涌着清晰的妖氣!
額頭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吳去進退兩難。
這煉化出浩大仙氣的村民,竟然是妖?!
……
很快,就在雨勢漸弱的時候,鏡花村的點點漁火也出現在眼前。
陳至這才鬆了口氣,把鏟子和鎬頭塞回腰間。
此時他哪裏還有半點懷疑,自然篤定那些推斷全部出自陳至之口。
因爲又強又帥的人,腦子也一定好使。
額……
妖也一樣。
陳至沒有先回答,而是看向已經渾身溼透的陸欣彤:“你去村長家休息吧,等着我們回來。”
陳至來鏡花村收過山貨,所以和村長比較熟稔。
“不用。”
陸欣彤狠狠跺了跺腳:“運起真氣了,衣服很快就幹。”
陳至點點頭,帶他們從村子繞過,直奔吾河上游。
“當時龜妖問我,他們六個是一一送死,還是一擁而上,我心裏那個問題纔得到瞭解答。”
他指着河道說:“吾河蜿蜒曲折,彎道多,暗礁密,兩位獵手屍身從上游漂流到下流,僅僅一兩個時辰,就好像水下有什麼東西拖拽着他們招搖過市,且按時按點送達長青鎮一樣。”
“所以……”
陳至話未說完,吳去又懂了。
“所以還有三隻妖物,在上游設伏!”
吳去剛剛脫口而出,臉色卻一下子變得煞白。
如果真是設伏,伏擊的目標能是誰?
這個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狠!
好狠!
吳去腦海中浮現出幸州和硯州兩位統領的相貌。
雖然他早從父親那裏有所耳聞,爲了上位無所不用其極的各種手段,卻沒想到有一天會落在自己頭上。
連都城太子少保的兒子都敢動?
突然,他靈光一現,忽然想起,幸州統領和南郡淦州統領私交甚密,往來頻繁。
而這四隻大妖,也是出自淦州府!
想到這裏,一股無名火在吳去胸口燃起。
淦!
現在的緝妖司,已經不是立朝建邦時的緝妖司了。
簡直爛透了!
他想了很久,權衡利弊,在即將到達上游那最寬闊水面的時候,猛然停下腳步。
轉而抱拳拱手,鄭重對陳至說道:“陳掌櫃一言點醒夢中人,我心裏有數,此事全因吳去而起,但事關重大,還請陳掌櫃出手降妖,莫要再留活口。”
久經官場的吳去清楚,此等大事,就算留下活口,也必然不會有線索遺留。
就算有跡可循,又哪裏能放在臺面上對峙?
這種私下的陰暗骯髒之事,若無黨爭,都會隨着時間消弭。
而自己父親不過是無權無派的太子少保,就算鬧到天聽,最終也會不了了之。
反而讓對手多了幾分防備。
只有保持敵在明我在暗,纔是最有利的局面。
陳至仔細打量了一遍吳去的臉龐。
再回想了一遍四隻大妖的調笑之言。
沒錯。
陸欣彤可能有兩個。
但垂州統領只會有一個。
他點點頭,拿起鏟子獨自上前。
長青鎮隸屬垂州,在緝拿邪祟方面,吳去就是最高長官。
他讓殺,那便殺吧。
反正河中設伏,哪裏會是良善的好妖。
面前的河水幽深靜謐,反襯着皎潔的月光。
然後陳至就看見……
一名女子正在河邊喊道:“出來吧,不等了,水下殺陣也撤掉。小兒無信,說不準看似出鎮,實則跑到哪裏苟且去了。”
陳至沉默了一會,等到另外兩道人影出現,才邁步而出,緩緩說道:“抱歉來遲了,下雨堵車,沒想到竟然巧破殺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