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種靈智未開,以直覺行事。”
“虛靈只靠一口陽氣滯留世間,隨着時日流逝,遲早會憑空消散,不足爲懼。”
“遊魂嗜殺,會主動吞食陰魄維持留在陽間的時間,算是比較麻煩的了。”
聶守規徐徐解釋道:“怨靈一般是有事未了,殘留着怨念或者不甘,靈智多寡有別,是否害人,不過在一念間。”
“遊魂和怨靈獲得一定量的陰魂,便化爲幽影和惡靈,擁有更多除具現傷人之外的手段,屬於非常棘手的存在。”
哦。
陳至到此刻才明白,拘魂大概要算作後三種了。
畢竟有腦子,纔會發怒。
不過了解之後,他反而不想讓聶守規參與此事。
萬一判斷有誤,遇到拘魂那個等級的鬼物,恐怕活道士要變成死道士了。
“還是我來處理吧。”
陳至取出斷戟半成品塞進腰間:“緝妖司十幾位抓捕輪流蹲守,還怕抓不到那鬼物?”
陸欣彤抿抿嘴脣,無奈說道:“長青鎮十到十四歲的孩童,足足128人……”
陳至轉身倒了幾杯水回來,又淡定落座。
“陸大人爲何不擅長誘捕鬼物?”陳至奇道。
聽到這話,陸欣彤大眼含怒,半晌沒有吱聲。
還是長年在垂州行走,知道些內幕的聶道士打破沉默:“按理說,緝妖司不管鬼神事物。”
“哦?”陳至一怔:“當初你不是因爲百鬼夜行案來的長青鎮嘛。”
旋即補刀:“難怪你怕鬼。”
陸欣彤更不開心了,美目狠狠白了陳至一眼。
聶守規頓了頓,又解釋道:“負責鬼物的集賢院和緝妖司素有間嫌……”
“明白了。”
陳至點點頭,心說朝廷衙門口還真亂,爲了搶功勞跑來這深山野嶺,也算不容易了。
但想到集賢院這個並不陌生的名字,又一時語塞。
徐廣知和吳絕都曾經說過,集賢院,那是南墉最不幹正事的衙門。
他一直都沒搞懂,就算身爲緝妖司中人的陸欣彤對集賢院有所牴觸,但徐廣知和吳絕爲什麼也會那般深惡痛絕呢?
莫非,曾有過一段不可言說的心酸往事?
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聶道士便站起身:“遊魂大多晝伏夜出,還是早日掛上驚弦陣,免得再出事端。”
陸欣彤緊皺着秀眉,頷首稱是。
聶道士多年以捉妖除鬼爲生,各種法器自然齊全,轉身進屋取出紅繩、銀鈴、銅珠和符籙,便坐在桌前穿針引線。
紅繩一端繫上銀鈴,另一端綁起銅珠,而後念動口訣,兩指隔空一點,符籙便溶於小小法陣。
他見陳至好奇,便手持一個偌大的鈴鐺解釋道:“驚弦陣有警示之用,一旦鬼物觸碰,我手中的主鈴便會響起。”
陳至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見他這般嫺熟,不由得羨慕。
若是能給山貨全弄一套大陣守護,就相當於高地塔啊。
從此再無後顧之憂。
小半個時辰之後,數十道小型法陣便做好了,聶守規拿給陸欣彤,安排道:“128件法器的材料不夠,只在有小孩人家的巷口懸掛便可。”
陸欣彤點頭接過,手持一件圓珠樣式的法器,灌入一縷真氣,便見銀光大作,而後裏面傳出數聲迴應。
“速來山貨全。”
小抓捕現如今已經不再是身份最低的木牌小抓捕了,而是吳去親自任命的銅牌捕官,故而一聲令下,十幾位緝妖司官衣片刻便至。
一一上前領取了法陣,便又飛身而出。
最後陸大人和聶道士也捧着一些,準備離開。
陸欣彤回眸一笑,當真是百媚生:“若發現鬼物,還請你一併過來。”
陳至回答:“當然。”
“不過,陸姑娘。”
陳至忽然喊住陸欣彤,指着她手裏的那枚珠子說道:“那東西可以聯繫上吳統領嗎?”
“可以。”
陸欣彤以爲他只是好奇,笑道:“這是我緝妖司的傳訊珠,用於公務通信,所以不能給你。”
“不是……”
陳至說:“若哪天你和吳統領聯繫,能否順便請他帶牛皮回來?”
胖鐵匠留戀煙花之地不肯返回一事,現在已經人盡皆知,算不上祕密。
陸欣彤莞爾一笑:“我當何事呢,這沒問題。”
說完,便和聶道士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留陳至枯坐在石亭中愁眉不展。
有段時間聯繫不上牛皮了,他很擔心。
按理說……
鐵匠應該沒有那麼多銀錢纔對。
想到這裏,陳至腦海裏立刻上演了一出因資金不足,被迫做龜公還債的悲慘戲碼。
……
一天一夜,警示陣法宣告佈置完成,陸欣彤安排緝妖司抓捕們,每夜輪值在山貨全院落裏等待。
這些官衣大多還停留在武者水平,相較城裏捕快稍強些有限,由此可見,緝妖司遴選抓捕並不嚴格。
他們對滯留此地頗有怨言也不掩飾,開口便是些閒言碎語。
“回衙門去多好,風吹不着雨淋不着。”
“誰說不是呢。”
“聽說若發現邪祟,那道士和掌櫃可以施以援手。”
“那讓道士和掌櫃去衙門呀,咱們是官,難不成還要順承着他們?”
“區區鬼物,哥們幾個亂刀庫叉叉一頓亂剁就搞定,還用得着什麼道士和掌櫃。”
“你這個擬聲詞用的不像刀聲啊……”
“管他呢,爽就完事!”
正說到興起時,幾人卻忽然噤聲,齊齊對着款款走來的人兒行注目禮。
冊冊身着一如往日的紫色紗衣,腰間水藍色束帶恰如一江春水,一頭烏黑髮絲翩垂纖細腰間。
略施粉黛,螓首蛾眉,明眸皓齒,猶如一朵紫蓮初出水。
走到近前,放下手中果盤,慵懶一笑,梨渦輕陷:“諸位大人,請用些瓜果吧。”
但下一刻,冷眸一轉,眼神清冽直視衆人:“我剛纔怎麼聽到,有人說我家老闆壞話呢?”
“沒有沒有。”一名抓捕搶着回答。
“不敢不敢。”另一名抓捕趕緊說道。
“你們對冊冊姑娘就這般敷衍?!”
年紀最大的抓捕惱怒說完,便換上一副笑臉:“剛纔風大閃了舌頭,我們幾人胡亂嗚嚕幾句,並非說的是小陳掌櫃。”
“嗚嚕的也不是壞話!”還有抓捕繼續補充。
冊冊面色緩和,嫣然一笑,攏了攏一頭青絲:“那恐怕是小女子聽岔了,諸位大人莫要見怪。”
待她走後,幾名捕快才相視一笑。
“冊冊姑娘之曼麗,恐怕連醉春樓的頭牌都要遜色幾分吧。”
“莫說醉春樓,就是幸州花柳岸紅得發燙的紅倌人,都遠遠不及冊冊姑娘之萬一。”
“但她不是蛇妖嗎?你們那麼興奮幹嘛?”
“去去,你年紀小,哪裏知道蛇妖的好。”
“那你們還想回衙門嗎?”
“回衙門幹嘛?你想當值想瞎了心?”
幾人正在調侃,就在這時,桌面上的銀鈴突然乍響。
叮鈴鈴---
清脆的聲音在夜空盤旋往復。
有些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