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手把銀鈴握在掌心,輕輕拽走,攏入袖口,這才讓它安分下來。
推開老木門,裏面的小院破敗有餘規整不足,冷淡中透出一股淒涼。
兩側各有一間小屋,孤孤單單,永遠遙遙對望。
“溫媼今年六十八,家境清貧,子女早亡,爲人謙和寬厚,與鄰里無爭,和孫子相依爲命,且待孫子極好,入冬寧可自穿薄衣,也不讓孫子受凍。”
陸欣彤在陳至耳邊,介紹起這家人的來歷:“她住院東瓦房,孫子今年十一歲,自己睡在西側那間房裏。你們放心出手,不用擔心誤傷,我已經知會過了,不會有人出來。”
陳至看着小抓捕點了點頭,夜色裏,她的一雙星光水眸清瑩透徹,依稀可辨其中的真誠。
因爲不真誠的人,便會像其他抓捕一樣,絲毫不會考慮提前做些準備。
由此可見一斑,陸欣彤決不會只做了這一家人的功課。
陳至依照前世經驗判斷,她定是把128家的背景資料,全部背到了滾瓜爛熟的地步。
聽完小抓捕的敘述,陳至忽然有些憤怒。
這家老人如此善良,家境又如此窘困,邪祟居然還要來加害。
“進吧。”
他當先邁步走了進去。
聶守規、陸欣彤緊隨其後,面無懼色。
不過其他人未必和他們一樣。
年紀最大的抓捕刀柄一橫,想要攔住後面的人。
“等等看。”他沉聲說道。
“沒人說不等啊。”
“顯你呢,就你聰明?”
後面傳來壓得更低的聲音。
年紀最大的抓捕回頭一看,發現壓根沒有人想跟着進去,便訕訕的把刀放下。
院落裏異常空曠,一陣風起,溫度驟然下降。
陳至覺得有東西出現了,但卻看不見。
眼前依然是夜色茫茫。
道士手中的三清鈴驟然急響,聶守規上前一步,口中唸唸有詞:“手把帝鍾,擲火萬里,流鈴八衝,振動法鈴,神鬼鹹欽!”
接着雙指捏訣,在鈴壁一刮,引出一道火舌。
腳下步罡踏斗,疾踩七星步,待到火最旺時,口吐一聲“疾!”。
火焰便向着院落一角飛馳而去。
但霎時間,又一陣陰風從那個角落颳起,卷着落葉,和火焰狠狠撞到一起。
轟—
一聲爆響,火花遍地,點亮了半邊天。
院落中溫度再降,地面猶如早春時節,附上了一層薄薄銀霜。
“壞!有靈智!”
聶守規氣急敗壞,指着門外人羣怒道:“站那裏幹嘛,在你們背後!”
抓捕們頓時噤若寒蟬,甚至有人感覺,自己多年堵塞的鼻孔居然頓時通暢了……
但他們畢竟是緝妖司的抓捕,就算渾身冰涼猶如墜入冰窖,牙關打顫,但每人的手都還是摸向了刀柄。
其中三人回身直刺,兩人腋下出刀。
一時間寒光閃爍,“噌啷啷”的聲音不絕而耳。
幸而沒有捅到同僚。
但那鬼物乃是靈體,哪裏會懼怕尋常刀劍,低頭看着利刃從體內穿過,然後緩緩擡起頭來,輕蔑一笑。
衆人這纔看清它的模樣。
一襲黑衣,滿臉煞白,眼瞳烏黑盡墨,一側嘴角被刀割出一道長長的傷口,伴着猩紅的鮮血直至耳根,笑起來便可見到森白凸出的……
智齒。
鬼物爲虛,人體爲實,除法陣符籙外,注入真氣的法劍纔可以對它造成傷害。
她擡手打出一顆劍丸,喚了聲劍名:“清霜落籬!”
話音剛落,銀光閃閃的小球便在半空急速的旋轉起來,隨後猛地彈出。
一把雋永秀氣的長劍落在陸欣彤手裏。
颯爽的一橫,便見劍刃如秋霜,劍脊泛月華,劍光似碧波。
既不顯柔弱,又並非男子寶劍那般威武。
倒是和陸欣彤此時的英姿相得益彰。
“好劍!”
陳至忍不住在心底讚道。
“閃開!”
陸欣彤對着抓捕們們清叱一聲,手腕急振,身影與劍光融爲一體,刺向人羣背後的鬼物。
劍光縱橫,宛若白虹經天,那鬼物卻呲聲冷笑,只晃了晃虛影,躲在一名抓捕背後,陸欣彤便要硬生生拉住劍勢,回劍再刺。
投鼠忌器,一時之間陷入僵局。
“驅鬼陣。”
陸大人斷喝一聲提醒了聶守規,道士渾身打個激靈,趕忙從懷裏翻出法器,手忙腳亂的以西側小屋爲中間,貼下了數十道符籙,又用紅繩拉線,纏繞於周圍。
“管用嗎?”
陳至問道。
“應…應該還行。”
聶守規除妖至今,其實從來沒有見過開了靈智的鬼靈,但法器卻是實打實的從當隱觀支取,想來名門大派的東西,總歸不會太過遜色。
一時三刻法陣布好,只留下五寸左右的間隙,足夠一人通過。
道士高喊:“好了。”
那邊陸欣彤見鬼物也不傷人,只是騰移閃躲,便不斷刺出再收手,趁機拉過一名名抓捕反手甩進院落。
但卻在最後一名抓捕時出了岔子。
“唔。”
一聲痛苦的呻吟剛剛喊響,便驟然間被掐斷。
鬼物具現出如鋼鐵般的五指,抓破了一名抓捕的左肩,殷紅粘稠的鮮血如瀑涌出,瞬間便打溼了他腳下的地面。
抓捕的脖頸了無生機的耷拉在肩上,已然昏死過去。
陸欣彤急紅了眼,合身而上,一劍含怒刺出,似長空龍捲,橫殺到男子面前。
未曾想它不閃不避,只是陰森了舔了舔嘴角,但發現舌頭不夠長,便憤憤收了回去,冷冷說道:“稀鬆!”
而後一掌拍出,帶起獵獵陰風哭嚎,僅僅五指具現,便把長劍攥在手心。
小抓捕眼裏閃出慌亂之色,不知所措的左右擺動劍柄,但卻始終脫離不得。
男子舉起長劍,在半空猛地一甩,清霜落籬劍頓時變成了麻花狀,幾欲破碎。
陸欣彤捨不得法劍,凌空翻了幾圈,雖然動作灑脫華麗,卻銀牙暗咬,惱怒於平時修行不夠勤懇。
未入上三境,便無法使用隔空驅劍的神通,面對這種情況,小抓捕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是好。
鬆手捨不得,拔出又不得法。
進退兩難。
她餘光瞥了一眼陳至,心說到了極三境,莫說短暫驅劍,就是隔空御劍也不是問題。
而且她早就看出,這開了靈智的鬼物明顯是在戲弄自己,一旦認真祭出殺招,恐怕根本不是對手。
大概實力不遜於鬼將級別。
乾脆……
她手腕一翻,撒手退後,攬住受傷的抓捕,理所當然的對陳至說道:“小陳掌櫃,記得幫我取回寶劍。”
這種時候,躺平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