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樁碎片事件整合在一起徐徐道來。
徐廣知沉吟半晌,才點點頭說道:“那塊古鐵應該是件稀世之寶,凝結了金銀銅鐵錫五金精華,又因爲深埋地下年月久遠,深得山嶽河川的秀麗。”
“加之你獲得年代久遠的斷戟,如今鍛造得法,才憑藉天大的機緣獲得至寶。”
陳至一聽,喜不自勝,認真說道:“請老師爲它們賜名。”
徐廣知拈鬚不語,看向遠山,喃喃說道:“古人言一鐵出多器,若分開起名,日後定會分離,這樣吧。”
他起身北望,淡淡說道:“崑山吾水,三柄便合稱昆吾吧。”
然後扭臉指着三柄小刀依次說道:“紫色瑰麗如雷,賜名切玉;赤紅妖嬈如火,賜名斷金;亮銀如雲浩瀚千里,賜名鐫雲。”
陳至眼裏一亮:“昆吾一刀三分,切玉、斷金、鐫雲,好名字!”
“不過是妙手偶得,算不得什麼。”
徐廣知淡淡的擺了擺手,表面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裏對自己臨時起意想到的名字也頗爲得意,坐下幾口便喫掉一整個甜瓜。
擦了擦嘴,正意猶未盡準備報銷第二塊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
一長兩短,彬彬有禮。
“定是那小妖獸來了。”陳至開懷笑道。
不過打開門,來訪者雖然也是矮矮的,卻並非小龜。
而是葉青回的兒子葉漢聲。
背上還掛着一隻竹條箱。
陳至楞了一下,趕緊招呼他進門。
少年稚嫩的臉上滿是泥水,一雙眼睛裏卻透着堅毅。
陳至知道白天下過雨,一路溼滑泥濘,漢聲肯定吃了不小的苦頭。
本想喊冊冊帶他去洗漱一番,但少年只是搖了搖頭,手忙腳亂的解開胸前拇指粗的麻繩,把箱子放在門前說道:“這是父親讓我取來的東西,母親不敢私藏,讓我來交給你。”
說完回身便走,看樣子是想連夜趕回天浪村。
“你在山貨全暫住一晚吧,明日再回去。”
小魚見天色已晚,常人走到漁村恐怕天都亮了,忙開口挽留。
陳至搖搖頭,淡淡說道:“人各有志,莫要勸阻。反正路面溼滑,一旦跌入山澗,他媽媽和妹妹無依無靠,從此……”
“那就打擾了。”
葉漢聲轉回門口,乖乖跟隨小魚走了進去。
陳至俯身捧起箱子,不過手中一沉,暗暗心驚。
以他的力氣當然不算什麼,一隻手便提進庭院。
徐廣知一直在靜靜注視,等到陳至回返落座,才嘴角噙着滿滿的笑意總結:“略失體面啊。”
“老師見笑。”
陳至知道他的意思,無非是調侃自己留下葉漢聲的方式方法。
然後把竹條箱擺在桌上,緩緩打開。
陳至臉色僵住了。
只見其中珠光寶氣,竟然是一箱滿滿的金銀細軟。
清點了一下,足足紋銀千兩,黃金葉十片。
對常人來說,這無疑是一筆鉅款了。
南墉十六兩合一斤,這些銀錢少說也要六十斤左右,葉漢聲揹着如此沉重的箱子徒步而來,可真是不容易。
徐廣知沉吟說道:“緝拿凡三境邪祟,緝妖司賞錢不過二十兩,還要參與者均分,上三境的大妖倒是有一百五十兩,但以他二人的能耐……”
“難。”
陳至點頭,也心知這錢的來路有問題。
否則葉夫人不會讓兒子送到自己這裏來。
他面沉如水,等到葉漢聲洗漱出來,才招呼他在一旁坐定,細細詢問。
葉漢聲回想了一下,便老實答道:“大伯之前接了一個活兒,我也知道的不多,只是聽到他和父親說,是進山做一次什麼山採。”
“是啊,我知道。”
葉漢聲眼神呆滯:“若是進山尋人蔘靈芝也就罷了,可聽說是和其他八人同行一遭,就能就有大筆報酬。起初父親不信,笑大伯想錢想到癡心瘋,但幾日之後,大伯便取回了這隻箱子。”
陳至緊皺眉頭追問:“當時你見過箱子裏的銀錢?”
葉漢聲點頭頷首:“木板房空隙很多,我好奇偷看了一眼,不過後來再未見過。如果不是父親告訴我埋藏地點,我還以爲是大伯拿去花柳之地瀟灑了呢。”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葉漢聲相較同齡人成熟得多,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
“這甄不戳是真不錯。”
陳至感嘆道:“這纔是真正的義結金蘭啊。”
徐廣知也面色凝重點頭:“我還以爲此等兄弟義氣,不過是說書人嘴裏跑的牛車呢。”
先有完成任務得賞錢留給兄弟一家,後有灌入陽氣維持兄弟虛靈,頗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氣概。
不管作惡與否,至少這份男人之間的友情,屬實是沒得挑了。
其實說到這裏,陳至已經有了大概的判斷。
不過還差最後一環,纔可以穿成一條完成的邏輯鏈。
他取來筆紙,隨手劃拉幾下之後,面露喜色。
當年在警校選修的模擬畫像還沒有荒廢,仍有幾分功力。
於是閉目回想片刻,便開始起筆。
很快,一張中年男子的肖像素描就躍然紙上。
他拿給葉漢聲辨認:“這是不是甄不戳?”
最初在天涯酒肆驚鴻一瞥,陳至並未關注他的相貌,之後再相見已是陰陽兩隔,屍身被水泡得面無全非。
怨靈狀態的甄不戳倒是面對面交過手,不過他保留着猙獰惡相,誰都無法通過那樣一張遍佈傷口的臉而聯想到什麼。
但是現在卻因爲一隻箱子,而把線索歸集到他身上。
那便是山採失蹤一案中,疑點重重的山採六!
果然,在看到山採六的畫像之後,葉漢聲茫然點頭:“這就是大伯啊。”
呼---
陳至長出口氣。
此案到這裏,纔算真正有了進展。
他強壓住內心的激動,追問:“可曾聽說過,是誰送來的這隻箱子?”
“沒有。”
葉漢聲感到了陳至的鄭重,因爲沒能助他一臂之力有些懊惱:“我詢問過一次,父親說小孩少管大人的事,大伯嚇唬我一旦說出去就撕爛我嘴巴。”
不出所料啊。
陳至心中哀嘆一聲,知道這條線索到這裏又卡殼了。
此時的情況讓他很是憋屈。
現代偵查重證據,着手點在於受益人和既得利益者,甚至間接獲利都可以算作一個突破口。
但山採失蹤一案明顯疑點重重,卻又無從下手。
因爲……
唯一得利者就是自己。
而且不同於連環作案,此事之後再也沒有類似的案例出現。
唯一有嫌疑的便是里正馮大彪,因爲他就是把人數說錯的始作俑者。
但說起來又太牽強。
借山參誘殺山採,對他本人來說毫無意義,不會有絲毫利益獲得。
雖然事後陳至讓陸欣彤言語試探了一番,甚至做出極爲重視,即將開展調查的架勢,但馮大彪都沒有異動。
故而陳至懷疑,可能真如他所言,是記錯了。
好不容易等到線索在不經意間浮出水面,卻又頃刻被打入谷底。
實在令人扼腕。
“差點忘記了,母親有一個請求,讓我來詢問陳掌櫃的意見。”
葉漢聲畢竟是孩子,犯了顧前不顧後的毛病,想到此事重大,額角頓時冒出冷汗。
陳至精神頓時振奮起來,緊盯葉漢聲緊抿的嘴脣,期盼聽到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