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近前,一名家丁模樣的黑衣人雙目無神,明顯並無修爲在身。
卻神情傲慢,也不因爲姍姍來遲而致歉,冷着臉甩手拋出一枚木質小牌,回身便走。
只是頓了頓腳步,又轉身色眯眯的打量了女子幾眼,才意猶未盡的一步三回頭離開。
“大膽!敢用這等猥瑣視線污染我家娘子。”
壯漢霍然起身,怒從心頭起,抽出一條堪比他七丈身軀的狼牙棒喝道:“該殺!”
女子也微微點頭,但揮手製止:“人族欺妖太甚!雖然該死,卻不急於一時。”
“沒錯。”
老者聽到此言,頗爲欣慰,起身走到草場深處,正中赫然有一塊不同尋常的灼燒痕跡。
他伸出食指虛劃半圈,從地面焦燼中一引,指尖便赫然燃起一束別樣花火。
老者仰面朝天,把疾火印拋至半空,而後呵斥一聲“去”。
指尖的火焰便旋轉着飛向印牌。
轟隆隆—--
泥土分崩離析,地面憑空出現一條深不見底的裂縫,寬足十丈,長逾百里。
然而舉目望去,地縫之上的花草樹木依舊挺立,只是根鬚袒露在半空,彷彿這裂口並非現實中的產物,而是在另一個時空。
壯漢壓不住內心激動,匆匆大喊:“銀毫大人,屬下熊大前來接引。”
女子也盈盈拜倒,只是眼中有疑問閃爍。
老者深吸口氣:“疾火煉獄有無盡之火九百九十九道,地火四束,其中還有熔岩怒濤日夜流淌,但你們可曾從這穴口中感受到半分火氣?”
經此一言提醒,壯漢和女子心底同時寒氣大冒。
“銀毫大人竟然恐怖如斯,已從這八絕煉獄之一成功脫身?”
壯漢緊張說着,臉上卻現出喜色。
“莽夫!”
老者恨鐵不成鋼的惱怒:“這煉獄乃是殤昊建國時所立,傾盡了他一身修爲,非關押銀毫一人所用,故而就算它脫困,火勢怎可能滅掉!”
他威壓深重,一句話便說的壯漢不敢擡頭。
老者拋去蓑笠,高高躍起,人在半空顯現出原型,竟是一隻巨大黑鷺。
“我下去看看。”
黑鷺侯張開翼展懸停半空,吩咐道:“去把那家丁抓回來,如若銀毫不在此間,再慢慢炮製於他。”
言罷,身形便消失在裂縫之中。
壯漢熊大笑眯眯的搓了搓掌心,身形如一道電光直掠而出。
曠野上空迴盪着他陰森的笑聲。
“炮製…我喜歡!”
“可惜不是個小娘皮。”
“娘子好快,怎麼追了上?”
“哎呦,娘子莫要打臉!”
……
半晌之後,黑鷺侯從煉獄中飛身躍出。
面前的黑衣家丁已經被折磨到不成人形。
它雙眉緊皺,看着家丁被挖空的眼窩,低聲咒罵:“熊大你個蠢貨,嫉妒心還是那樣重,他不過多看了你娘子幾眼便痛失雙目,萬一傷到無辜之人,豈不是斷了我妖族和人類的聯繫。”
熊大這纔想到所做之事的後續影響,偌大的身軀忍不住發抖。
女子眸光閃動,問道:“那麼此人是否無辜?”
“不是。”
黑鷺侯搖搖頭,淡淡一笑:“拉遠了去折騰吧,不要搞的一地血腥氣。”
他席地而坐,也不管那家丁嘶吼哀嚎,只是揪下根草梗在手中搓揉,低眉善目說道:“老啦,眼窩子軟,看不得那些人間慘劇。”
“來來來,咱們繼續說說你八歲還尿褲子的那事。”
“還有你這相貌,居然能與花魁春宵一度,此中手段,必要好生和我講講。”
“哎呦娘子輕些,疼疼疼。”
黑鷺侯面無波瀾對女子說道:“問問木匠,銀毫爲何不在煉獄中?”
女子頷首,取出傳訊珠,心隨意轉輸入一行小字,卻半晌無人應答。
“他不回覆。”女子俏臉驟寒:“好大的膽子!”
“無妨。”
老者淡淡一笑:“一切都是木匠從中串聯,先去長青鎮尋他,再決定去將軍府別院的態度。”
他看向叢林深處發出無力呻吟的地方,笑呵呵說道:“等他玩到盡興,再啓程便可。”
……
此時此刻,長青鎮通向垂州府的驛道上,劉敬免足不沾地,正在飛身趕路。
莫說傳訊珠被無意拍碎,哪怕就是珠子尚存,他都會悍然毀掉。
在這種自身難保的時候,專業的中間人更應該堅持操守,不留下一絲一毫可能暴露客戶的線索。
兩方都如是。
畢竟兩方都惹不起。
而疾行在這條坦途驛道上,他雖然腳下不停,心裏卻暗自得意。
想不到吧陳掌櫃。
叢林山間我不走,光明大道我偏行。
就算後有追兵,我自來去如風。
沒辦法,見識過人心險惡的我,已經洞悉了你複雜的心理狀態。
劉敬免強壓住內心的歡喜,眼睛緊盯住驛道盡頭。
若遇見趕路人,便要放緩腳步,免得出現差池。
但就算這樣走走停停,後天此時,自己也已身在將軍府別院了。
雖然不至於是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待遇,但至少生命無憂。
想到這裏,他見四處無人,又加之夜裏過客更少,便放開全部氣機,發力奔襲。
龜兔賽跑的故事把一個道理詮釋的非常透徹。
不要得意忘形。
劉敬免也深以爲然,不斷告誡自己,就算走驛道佔了上風,也不能懈怠。
他已經做好了日夜兼程,絕不合眼的準備。
然而……
“劉木匠?”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劉敬免頓時停步。
緩緩轉頭,只覺背後涼氣直冒。
大意了。
沒想到路邊林中還有埋伏。
順着聲音出處望過去,只見一行十幾人的緝妖司官衣緩步走出,刀光閃動,已然出鞘。
果然!
原來自己的行蹤,全在陳掌櫃的預料之中!
否則牛皮和吳去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還帶着十幾名劍拔弩張的抓捕。
牛皮也有些看呆了,笑嘻嘻的調侃:“木匠平時貌不驚人,沒想到跑起來倒是精氣神十足。”
聽到這話,劉敬免心裏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噁心我!
他就是在噁心我!
噁心我這隻孫猴子,始終逃不出你們如來佛祖的手掌心!
劉敬免歪着頭左右打量,發現並未見到山貨全中人,這才長舒口氣。
既然你們如此相逼,那麼就莫怪我破開一條血路!
區區垂州統領,四品萬象低階,哪裏能攔得住大爺的去路?
未等牛皮再開口,木匠赫然握住背後斧柄猛地掄起,一把森然大斧橫在胸前。
高喝一聲:“拿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