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指抓着牀單,根根青筋,尤爲分明。
夢中,是母親蒼白的面孔和淡漠的眼神。
他看見別的孩子都在媽媽的懷裏撒嬌鬧騰,可他從沒有這樣的機會。
他的母親對他很冷,不聞,不問,不笑,甚至也不責罵,他一直以爲她生性如此,直到她生命最後一刻,他才知她也是有笑有淚的,她只是從沒愛過他。
如果當初可以選,她寧願沒有生下他。
畫面一轉,是女孩乾淨漂亮的瞳孔。
她拽着他的衣袖,嬌滴滴地叫他表哥;
她俯在他的流理臺前,神情專注地修補他喜歡的三明治;
她眼明手快地把他護在身後,敏捷地打跑她誤以爲會攻擊他的小青蛇。
她溫暖明媚,讓他第一次體會到被在乎的美好。
可是,就在他滿心喜悅的時候,畫面又轉了。
他看見,隔着一扇窗玻璃,她和那個叫晏欽的男子笑笑鬧鬧。
他聽不見裏面的聲音,可他卻清晰地看見女孩望着晏欽的眸子裏有光。
是那種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光。
“轟隆!”
一聲驚雷。
莫凌雲猛地睜開眼睛,臉上還殘留着恍惚的神色。
他在牀上緩了會兒才起身去關臥室的窗子。
涼風掃過背脊,他打了個顫,才發現睡衣被汗水浸得透溼。
睡意已經全無,莫凌雲走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淺淺抿了一口。
他晚上那會兒是無意間找到龍川料理的。
早先他聽見杜緣溪跟晏欽說想喫Sweet Day的甜品,自己鬼使神差竟在手工後去了趟甜品店。Sweet Day當日全場的糕點都被預定了,他另外選了家,就朝立嵐傳媒學院走去。
小喫街很深,莫凌雲東張西望,纔看見家叫龍川料理的地方。
還未推門,裏面的景象就被他看見了。
那個男人握着杜緣溪的手指,眉目間是戲謔又寵溺的味道。
她有掙扎,卻也貌似只是意思意思。
他們兩個好像很熟,熟到彼此之間沒有一絲嫌隙的樣子。
莫凌雲的心,瞬間就沉入了谷底。
春末夏初的空氣還不錯,可他卻感到滿滿的窒息。
他也不知這種奇怪的感覺來源於哪裏,他對杜緣溪,就只是比普通人稍微熟一點而已。
他站在窗外,腦海裏飄過很多畫面。
也許一年後,或者更短,杜緣溪和晏欽就慢慢走到了一起,他們現在的關係本來就近,到了那個時候,怕是更容不下任何一個外人。
她不會爲了找到他,千萬百計混進翠堤湖畔;
她也不會爲了討好他,早早起來去買他喜歡的三明治;
她更不會爲了從他這兒得到一個機會,冒着未知的恐懼,在荒涼的西郊,去尋一棵古木!
然後他又會過回沒人在乎,只有虛僞充斥的生活。
“啪!”莫凌雲手掌猛一個用力。
高腳杯玻璃杯四分五裂,碎玻璃掉了一桌。
暗紅的液體順着桌沿流下,莫凌雲眉頭皺緊,竟分不清這是紅酒還是他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