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緣由新生 >第32章 丁達爾現象
    天空中一縷金色的陽光,透過雲層的間隙,從天際普照在單海中學的大地上,壯闊、靜謐而神聖。

    “元尹,丁達爾現象。”

    他看我無動於衷,又補充道:“就是初中科學書上的丁達爾現象。當一束光線透過膠體,從垂直入射光方向,就可以觀察到膠體裏出現的一條光亮的‘通路’,以此來鑑別膠體和溶液。因爲雲也是膠體,這時膠體的分散劑是空氣,分散質是微小的塵埃,就形成了這種天然的丁達爾現象。”

    我似乎對初中自然科學課本中的丁達爾現象有了那麼一點點的記憶,但初中對於已經大學畢業的我來說,實在太遙遠了,遠到他提到初中,我已經對那段歲月無動於衷。

    他忽然拉起我的手,就往操場跑,他說過,生活是有光的,你得跑起來,跑得遠些,就能看到。

    我相信他,所以我抓緊他的手,只管跟着跑。

    他今天沒有直接穿校服襯衫,也沒有打領帶,而是穿了一件粉紅色的T恤,從階梯教室出來之前,我把秋季校服還給他,他順手放在桌子上,然後把短袖校服襯衫披在T恤外面。

    夏日的涼風拂過操場,白襯衫的衣角被風吹起,像空中飄蕩的雲一樣,悠悠揚揚。

    隱隱約約露出裏面的粉色T恤,我想,應該再也沒有男孩子,可以把粉色穿的這樣好看了,沒有一絲女孩子氣,反而是一身的儒雅書卷氣。

    他的衣服幾乎都是暗色系的,印象中他很少穿得這麼靚麗,李宥的長相本來就有一種與生俱來不勝涼風的溫柔深情,氣質裏藏着一種美而不自知的矜持,像杯單純而濃烈的清酒。

    “李宥,你穿粉色...很好看。”

    他不好意思了片刻,回:“你喜歡就好。”

    然後,我感覺臉上蹭蹭地升溫,各種思緒漫天飛舞,大氣也不敢喘,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卻跟個沒事人一樣,柔柔地對着我笑,然後把校服襯衫一脫,鋪在我身後,就把自己平鋪在我身旁,說:“躺下吧。”

    我別無選擇,仰面躺在他鋪好的衣服上,淡淡的清香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草藥味,縈繞在我身旁,但和我在醫院中醫科聞到的草藥味不一樣,這個味道,是李宥特有的味道。

    太陽有點刺眼,我眯起眼睛,俯瞰天空。

    我從未在這樣一個奇特的角度看過天空,這樣的角度看到的天空,顯得格外的廣闊,雲很白,光很亮。

    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眩暈感,又感覺很奇妙,似乎順着這些光路,一直向上,就能到達雲端,而到達地面的那些光束,有一種天神降臨的神聖感,讓人肅然起敬。

    這個時間的操場上,人並不多,下一節是體育課的班級還沒有過來,只有零星幾個體育生,在跑道上做着我看不懂,但就是覺得很厲害的拉伸訓練,對於躺在草坪上的我們,還有天空中唯美的風景,都無動於衷,就像高二的重點班,對麻雀的嘰嘰喳喳無動於衷一樣。

    然後他忽然毫無預兆地轉頭對我說:“元尹,許個願吧。”

    我側過頭去看我旁邊的這個男生,雙手交叉枕在腦後,乾乾淨淨的臉龐、乾乾淨淨的粉色T恤、乾乾淨淨的球鞋和乾乾淨淨的氣質,閉着眼睛,若有所思,渾身都散發着和陽光一樣鬆軟酥香的味道。

    但是他,怎麼會有這麼少女心又封建迷信的想法?

    我難以置信地問他:“幹嘛要許願?就是一種自然現象。”

    他悠悠地說:“流星也是一種自然現象,大家不都相信,對着流星許願,願望就能實現嗎?你不覺得比起流星,我們眼前的這束光更神聖,更靠譜嗎?許一個吧。”

    雖然,我一眼就能識破,他就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但是他這麼認真,我好像都找不到不許願的理由。

    我想了想,我現在最應該許的願望,無疑是穿越光年,回到2013。

    但是,這一刻,我是否真的想回去,我已經無法確定了。

    我只知道,這一分這一秒,我不計後果地想讓時間永遠地停留,哪怕是夢境也好,平行時空也罷,我只想留住此刻正在發生的一切。

    我望着那些通往遠方的光問他:“你許了嗎?”

    他睜開眼睛,很認真地回答:“許了。”

    “是什麼?”

    他半晌也沒有反應,只是望着天空發呆。

    我忍不住問他:“你不會還相信,願望說不來就不靈了吧?”

    “嗯。”

    我不得不懷疑,現在躺在我身邊的這個,可能是7歲的李宥小朋友,因爲實在幼稚到不行。

    他不僅相信,對着一束光許願,願望就能實現,還相信願望說不來就不靈了,這種騙小孩的話。

    “還是等實現了,再告訴你吧。”他閉上眼睛說。

    我想知道他的願望,是因爲,如果可以,我想以23歲元尹的身份,幫17歲的李宥,實現他的願望。

    但他從來都是這樣,艱難的過程自己扛,好的結果纔跟我分享。

    “元尹,能拜託你個事嗎?”

    當然可以,只要是我能辦到的,只要他需要的,什麼都可以。

    “你說。”

    “我聽阿桀說,你會畫畫,我這方面不是特別擅長,學生會的招新還沒完成,你能陪我,採購點宣傳用品嗎?”

    其實到目前爲止,程英桀根本沒看我畫過畫,畢竟我這手還打着石膏,估計也只是看我帶着個畫板,推測我可能會畫畫,但萬一我只是買個畫板,來當午睡的枕頭呢?

    其實學生會的宣傳用品,無非就是海報紙、顏料畫筆,但凡有點常識的,都能勝任。況且,李宥在學生會幹了一年,雖然他沒學過畫畫,但都已經是部長級別了,這點小事似乎也沒道理需要我幫忙。

    我沒有辦法幫他實現願望,但他提出的要求,我可以照做。

    我說:“好。”

    “那作爲回報,你需不需要我做點什麼?”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他的等價回報,我做的,都是我心甘情願想做的。

    但他這麼一問,我還真想起一件,非他不可的事,需要他幫忙。

    之前宋沓讓我寫的政治小論文,我才寫了一小半就文思枯竭了,眼看着他給的最後期限就要到了,但我還是毫無頭緒。

    雖然我是個大學畢業生,但我的專業,參加的是畢業考試,不是畢業論文答辯,所以其實我根本就沒正兒八經地寫過論文。

    宋沓給的任務,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再加上高中畢業之後,就沒練過筆,我現在連寫出一篇800字的作文都很難,何況是3000字的政治論文。

    宋沓又是個精明的人,想要弄虛作假在網上仿照一篇,肯定逃不過他的眼睛,我現在幾乎已經一籌莫展。

    雖然李宥是理科生,可他文理兼修,文筆很出彩,是我們學校脈絡文學社校刊的特約作者。

    每一期,他的文章我都會看,和文鬱辰那種婉約清新的文筆不一樣,他不寫辭藻華麗的散文,也不寫情感細膩的詩歌,他寫的大多都是議論文,雖然我不會寫,但我有欣賞的眼光,他的文章深刻通透,清爽精煉,讀起來就讓人熱血沸騰。

    “還...真有...”

    “你說。”

    “你能幫我寫篇文章嗎?”

    “可以。”

    “你都沒問我寫什麼?多少字?”

    “不重要,多少字都可以。”

    其實他平時很謙虛的,即便對一件事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會把話說滿。

    憑我對他的瞭解,他應該說:“好啊,我試試看,我盡力。”這種給自己留足餘地的話纔對。

    沒想到,他這次這麼爽快,這一點兒都不李宥。

    我的論文終於有着落了,安靜舒適的環境,了無牽掛的心境,簡直太美妙了,然後就開始有點犯困。

    “幾點了?”

    他把枕在後腦勺的右手拿到眼前,陽光反射到手錶的玻璃上,明晃晃地有點刺眼,我順勢閉上眼睛。

    然後耳邊就傳來一個很夏日清風般的聲音:“還有時間,再躺一會兒吧。”

    還有時間,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了。

    曾經,我也總以爲還有時間,來日方長,卻未曾想,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就沒有時間了,一切都會戛然而止,猝不及防。

    比如,那一瞬間,我離開2013,也比如,那一年,他離開我。

    我睜開眼睛,轉頭問他:“李宥,你說,時間到底是什麼呢?”

    他把頭側向我說:“你有沒有聽說過,只要超越光速,就能看到以前的自己。”

    我看着他的眼睛,無意中竟然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我,那個以前的自己,16歲的元尹。

    所以,這個2013年的我,是否就是因爲超越了光速,才穿越而來的?

    “其實我覺得,時間也許只是我們的一種錯覺而已。”他把頭側回去,若有所思道。

    “錯覺?”

    “嗯,你想啊,爲什麼有時候我們會覺得一分鐘很久,有時候我們又覺得一天很快,也許很多年後,我們回想起此時的情景,會覺得剛剛纔發生過,這就是一種錯覺,可能這個世界,根本就是沒有時間的。”

    假如這個世界,本來就是沒有時間的,那我在這個時空,或者在2013年的那個時空,也只是一種錯覺嗎?

    如果這些都是錯覺,那到底什麼纔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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