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緣由新生 >第33章 頭上長草
    草坪軟綿綿,陽光暖洋洋,涼風拂面,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睡着了,而且只想一睡不醒。

    但理智告訴我,我們可能要遲到了,我必須馬上睜開眼睛,可是陽光實在太刺眼,我掙扎了很多次,也沒有成功。

    那李宥也睡着了嗎?他怎麼不叫我?

    我真的很着急,胡南實說,成績可以不好,但態度一定要端正,我不能遲到,我是23歲的元尹,我不能給16歲的元尹添麻煩。

    反覆多次努力之後,強大的意念,終於讓我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的一剎那,我的腦子就像接通開關的電路圖一樣,小燈泡立馬亮起來。

    但一秒鐘之後,就線路故障,不知道是哪根線路搭錯了,引起了短路,電火花把整個腦子點燃,瞬間燒糊,小燈泡也不亮了。

    現在我定格的畫面裏,幾乎都是李宥,因爲實在太近,其實畫面並沒有落到我的視網膜上,所以事實上,我什麼也沒看清。

    我只知道,他就在離我很近很近的地方,近到我能感受得到他的呼吸。

    但燒糊的腦子已經無法運轉,失去了大腦的控制,整個身體都處於失控狀態。

    反正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抓住旁邊草坪上的一把青草,就當是...救命稻草吧。

    “元尹,你頭髮上有片樹葉。”

    可是離這麼近,他到底是怎麼看到我頭髮上有樹葉的?這個距離,我連他頭髮,是什麼顏色都分不出來。

    他的聲音總算讓我的身體恢復了一點知覺,我放開那束青草,去尋找腦袋上的那片樹葉,他從我的正上方離開之後,就去撫平剛剛被我抓成一束的青草。

    但是我尋找了半天,也沒在我的頭髮上找到除了頭髮之外的其他東西。

    我問他:“樹葉呢?”

    他看都沒看,只管撫草,草率地說:“可能,掉了吧。”

    我順手抓了草坪上方的兩片枯葉,丟他腦袋上:“你頭髮上纔有樹葉呢!”

    然後他就在我腳下坐下來,開始耍無賴:“那你幫我撿一下。”

    我偷偷在身後又撿了一片草葉子,堆在他的腦袋上,說:“嗯,好了。”

    然後一擡頭,發現操場上忽然之間多了好多人,應該是這節體育課的班級已經過來集合了,我一着急,把他正要去摸頭髮的手拽過來,但我還沒看到時間,他就像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我們...該回去了。”

    “我知道,我...就想看看時間。”我看着他的手錶說。

    雖然時間可能是一種錯覺,但時間至少可以告訴我,現在到底有沒有上課。

    他摸了摸手錶,擡起手,看了一眼,一個機靈從草坪上跳起來:“糟了,上課了,快走。”

    他回競賽輔導教室,本來可以在求是樓前直接沿白玉橋走,但是他堅持要捨近求遠,跟着我一起沿着五洲湖拐進桃園,從教學區走。

    這節是化學課,胡南實上課很專注,據我對他的瞭解,我只要不動聲色地從後門溜進去,他也許可能就不會發現我了,但我們一到教室門口,他講課的聲音就戛然而止。

    不過,沒關係,胡南實最重課堂效率了,即便有人遲到,他也一定會先息事寧人,課堂時間很寶貴,天大的事也可以等到下課再算賬,但是我可能太久沒和胡南實打交道了,久到對他行事作風的推測,出現了一些偏差。

    我沒想到,他看到我們之後,丟下粉筆,一句話都不解釋,就直接衝出教室,我就說讓李宥不要走教學區,他非得走教學區,被連累了吧。

    我趕緊立正靠在牆角,等待被制裁。

    但胡南實的眼裏好像根本就沒有我,直接跳過我,揪着李宥就去醫務室門口嚴刑拷打:“你幹嘛去了?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這節是陳校長的課,你不知道嗎?陳校長的課是可以遲到的嗎?你怎麼回事?什麼原因?什麼原因都不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胡南實平時即便是批評教育,其實也是溫溫吞吞的,但他現在說話的速度起碼提高到了平時的1.5倍,而且中間沒有任何停頓,絲毫不給李宥任何解釋的機會。

    “對不起,胡老師,我錯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李宥低頭認錯,他是優等生,從小到大都是被表揚被當做榜樣楷模的別人家的孩子,但他剛剛因爲“我們這些高一女生”被班主任批評過,現在又因爲我被競賽輔導老師批評,回去可能還要被校長批評,估計在前17年的人生裏,他都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而現在的我,早已不是那個捱了批評,會難過到喫不下飯的小女生,所以我跑過去擋在他面前,說:“胡老師,您批評我吧,我...”

    胡南實扶了扶掉到鼻樑上的眼鏡,把我揪到一邊,繼續問李宥:“你兩怎麼湊一塊了?你們幹嘛去了?”

    我們幹嘛去了?這個...要怎麼解釋?

    我們也不能告訴他,我們是去操場上,睡了一覺...真的就只是睡了一覺,然後就遲到了。

    然後李宥面不改色地說:“胡老師,我們不是一塊兒的,我不認識她,我剛看到她從醫務室出來,她可能...不舒服。”

    李宥,你這麼能扯謊,爲什麼不給自己編個理由?

    然後胡南實眼鏡片後的眼珠子就開始呼嚕呼嚕轉動起來,一般來說,他做這個表情,就說明他在深入思考,所以在他想明白之前,我打斷他說:“胡老師,我們快回去上課吧,您看,同學們都等着急了。”

    其實,胡南實一出去,同學們就在教室裏羣龍無首自由自在,抓緊時間閒聊浪費時間,一點都不着急,而胡南實最見不得的,就是我們浪費時間。

    他往教室裏張望了一眼,對李宥說:“那你趕緊回去,好好反思,還有,路上記得把理由編好。”

    李宥感激地朝胡南實鞠了一躬,正準備走,胡南實又喊住他,說:“你...頭上長草了。”然後踮起腳尖,幫他把腦袋上的枯葉和草葉子都摘下來。

    如果不是我剛剛把他的手拽過來看時間,他應該早就把這些處理乾淨了,如果不是我生氣他騙我,故意捉弄他,也不至於是現在的局面。

    李宥,對不住了,讓你在老師面前出醜了。

    然後,他晃晃腦袋說:“謝謝胡老師,我就是想試試看,思考的時候,這些草,會不會長成一大片。”

    好吧,是我低估了李宥的幼稚,他可能才三歲。

    然後胡南實又呼嚕轉了一下眼珠子,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你笑什麼?你不是生病了嗎?生病了還不趕緊回教室...多喝開水。還有,一碼歸一碼,你還是遲到了,這賬,秋後再算。”

    我進的教室時候,能夠感覺到大家看我的目光,很有深意,所以胡南實一定也看得出來,我和李宥就是一起回來的。

    不過,胡南實好說話,不需要擔心,最棘手的是,我擔心李宥在回去的路上,到底能不能給自己編一個理由,陳校長到底會怎麼處置他。

    程英桀不知道是擔心我還是擔心李宥,趁胡南實轉身過去板書的時候,一堆的問題對着我狂轟亂炸,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李宥回去之後,會怎麼樣,完全沒有心思跟他細細解釋事情的原委。

    我說:“別說話,打擾到我聽課了。”

    “那你好好聽,最好全都聽懂了,我上課不聽,你聽不懂的,也別來問我。”然後就鑽到他那堆亂書中間,賭氣做題了。

    這節課大概是我有史以來聽得最認真的一節化學課,適當的焦慮好像反而有利於提高課堂效率。

    胡南實這節課,只拖了5分鐘,並且一宣佈下課,就拎起他的布袋子回辦公室了,似乎完全忘記要找我“秋後”算賬的事,但我也並沒有爲自己逃過一劫,而感到一點點的高興。

    陳校長雖然爲人很和善,據說他會在學生喫飯的時候,端着學生食堂的餐盤,坐在學生對面,和學生一起喫飯,聽取學生最直接的訴求,全校上下都知道,陳校長是親民勤政的典範。

    但同時,他也是嚴格苛刻的,他對學生的要求很高,課堂上連打個哈欠都不行,何況李宥遲到這麼久,按常理,陳校長決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中午,程英桀喫完飯回來,我請他吃了一根哈密瓜味的棒冰,他的氣就全消了,不僅把我上課沒聽懂的那道題,按照他的方法又再給我講了一遍,我問他的關於李宥的情況,他也一一都告訴我了。

    李宥回去的時候,其實文鬱辰已經幫他請過假了,說他身體不舒服,去醫務室看病,會晚點回來,文鬱辰和他,還真挺有默契的。

    李宥說我去醫務室了,她說李宥去醫務室了,他們的默契是,就連扯謊,也能扯到一起。

    所以陳校長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很關照他,誰會去懷疑一個好學生的話,他一回去,陳校長噓寒問暖之後,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纔有拼命的資格,然後還爲了他,把那道題的關鍵步驟,又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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