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緣由新生 >第35章 放牛
    江源清的習慣是,如果鈴聲一響,她剛好講完,那就準時下課,但她的題要是沒講完,就是拖到下節上課,她也得講完。

    可是今天,最後一道題纔講了一半,她就宣佈下課了,我和省省趕緊把貼在玻璃窗上的臉縮回來,筆直地站好,像等待檢閱的士兵。

    “陶省省,你昨晚到底去幹嘛了?”

    江源清大概早已識破我的詭計,出來撇了我一眼,就直接把矛頭對準省省。

    雖然她現在應該很生氣,但說話還是小聲小氣的,江源清來自北方,但和印象中那種粗獷的北方姑娘一點都不一樣,她講話一直都柔聲細語的,還有點溫婉。

    但江源清講話基本沒什麼表情,除了笑起來會有梨渦,生氣、嚴肅、平靜幾乎都是同一張臉,也不會有任何多餘的肢體動作,所以我們根本無法從她的外在表現,判斷出劇情的走向。

    如果生活在戰爭年代,江源清一定是個很好的特工。

    但如果我和省省生活在戰爭年代,一定當不了特工,因爲還沒怎麼樣呢,我兩就兵荒馬亂,陣亡了。

    江源清見我們一直埋汰地低着頭,又問:“你昨晚是不是去放牛了嗎?”

    省省擡起頭,眼睛一亮,接着就感激涕零,可勁地點頭。

    可是,江源清的“放牛”,就是個普適性概念,約等於罵人。

    上課瞌睡,她就說你昨晚是不是去放牛了?上課遲到,她就說,你是去放牛了嗎?不交作業,她就說你想以後去放牛嗎?

    江源清家裏5個兄弟姐妹,她排老大,小時候因爲家庭條件不好,輟學過一段時間,雖然後來通過努力,她考上了北師大的免費師範生,但輟學放牛的那段時間,讓她對放牛,幾乎是深惡痛絕,這些都是她後來告訴我們的。

    我只能在心裏祈求每一個我叫得上名字的神仙,保佑省省平安無事。

    然後江源清嘆了口氣說:“清醒了嗎?清醒了就進去吧。”

    回頭又補了一句:“下節課好好聽。”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個神仙顯靈了,趕緊在心裏,把他們每一個都感謝一遍。

    江源清走後,省省還一臉懵懂地問我:“你剛剛爲什麼臉色這麼難看?”

    我怕我把事實告訴她,她會崩潰,反問她:“爲什麼小江問你昨晚是不是去放牛了,你要點頭?”

    “難道不該點頭嗎?她理由都幫我想好了,我點頭就是了啊。”她想了想,又手舞足蹈地開始誇讚江源清,“說真的,江老師真是好人,她這麼關心我,我都無以爲報了。”

    我完全摸不到她的邏輯:“她怎麼關心你了?”

    “我中午剛拿了特困生的表格,她就知道我是特困生了,她一定是由此推測出我家是養牛的啊。哎,尹尹,我跟你說,我發誓,以後數學課,我就算頭懸樑,也不能睡了。”

    省省的小說果然沒白看,至少開發了她的想象力和創造力,什麼劇情都能信手捏來。

    然後我們一回座位,她就拿出數學課本和演算本,一秒鐘進入學習狀態,一副誓死要報答江源清的樣子。

    達子看到我回來,自覺地把我的位子讓出來說:“尹哥,恭喜你榮歸故里,請坐。”

    可是榮歸故里這個詞,真的是這麼用的嗎?我現在可是戴罪之身。

    剛剛江源清急於要來處理我們,那道題講了一半,留了個尾巴,但達子是決不允許一道解不出來的題,留到明天的,不然他會睡不着。

    他不會的題,這個班裏,他能求助的只有程英桀,我善解人意地說:“沒事,你坐吧,你們先講完。”

    然後程英桀竟然一拍大腿說:“坐這。”

    我真是太羞恥了,接下來的畫面,少兒不宜。

    達子坐在程英桀的腿上,像極了一個小媳婦兒,可明明之前程英桀可是連碰都不讓達子碰一下的,這麼短的時間內,也不知道達子到底給程英桀灌了什麼迷魂湯,就把他拿下了。

    我剛坐下來,省省把筆一丟,騰出手挽住安冉的胳膊,請求道:“冉冉,你上課的時候,能不能分出一點點的注意力,偶爾看看我,一點點就夠了,如果發現我眼睛比現在還要小,記得叫我,實在叫不住,掐我大腿也行。”

    安冉試着掐了一下問:“這樣可以嗎?”

    “不夠重!”

    然後就是一聲響徹教室,繞樑三日的慘叫聲,嚇得專心聽程英桀講題的達子,驚愕地捂住嘴巴:“陶省省,你被豬咬了?!”

    在達子的世界觀裏,被狗咬了就會發出狗的叫聲,被豬咬了就會發出豬的叫聲,所以省省剛剛應該是發出了類似於屠宰場殺豬的慘叫聲。

    省省轉過來,對着坐在程英桀腿上的達子,毫不客氣地懟:“申屠,我是被你咬了啊。”

    然後達子很不服氣地張開嘴巴,撲過來就要咬省省,還好及時被程英桀拽回到他腿上:“快快快,馬上就上課了,這一步聽懂了嗎?”

    達子朝省省努努嘴巴,又繼續回到那道題目上,然後省省一個轉身,程英桀那堆堆積成山的書,就像山體滑坡一樣,坍塌下來,散落一地,就連我的桌子,也未能倖免。

    達子一着急,脫口而出:“陶省省,你太過分了啊,怎麼可以打擾我學習!”

    然後省省忽然就“哇”地一聲趴桌子上哭了。

    我們八目相對,面面相覷,接着他們就一致看向我,雖然這裏我認識省省的時間最長,我們剛剛還共患難過,但我一時也摸不準,這到底是怎麼了。

    達子的話,顯然是在開玩笑,而省省也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這種玩笑,照理說省省是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面對達子這種不痛不癢的“指責”,她應該很虎地懟回去纔對,趴在桌子上哭,也太不像她。

    安冉放下筆,拍拍她的背安慰道:“省省乖,不哭。”

    她不理。

    我說:“省省,教室裏這麼多人呢,以後你還混不混了?”

    她不理。

    然後滕蔓揹着手,從前面走下來,和藹得像個調節村民糾紛,德高望重的老村長,問我們:“怎麼了?需要幫忙嗎?小陶,有什麼事,和我說。”

    省省掛着一臉的眼淚鼻涕,終於從桌面上起來,抱着滕蔓抽抽搭搭開始哭訴:“班長,我就...我不就想轉過來看看他們在講什麼題,一起聽一下嘛,怎麼就成打擾了!”

    達子摸了摸程英桀的口袋,抽了一張紙巾遞給省省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想一起聽題,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然後她就哭得更兇了。

    省省要哭,情緒必須要宣泄完,我知道,誰勸也沒有用,因爲現在連滕蔓這個班長說話,也不頂用了。

    我理解省省的感受,明知道對方是無心的,但有時候就因爲一句無心的話,就難以剋制地難過。

    直到程英桀的那包紙巾只剩最後一張,我提醒她說:“省省,沒有了哦。”

    然後她才緊急剎車停了下來,特別委屈地望着旁邊也一臉委屈的達子說:“我不是在對你發脾氣,我就是...在生自己的氣,想發泄一下...”

    達子立馬就紮好馬步,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特別有擔當地看着省省,說:“你想怎麼發泄,要不打我兩拳?我肉多,抗打,來吧。”

    省省愣了一下,朝程英桀吼:“你幹嘛要把書疊那麼高!”

    程英桀立馬把一些書,塞進抽屜,說:“我的錯我的錯。那道題,還沒講完,現在來不及了,下節下課,我再講一遍,元尹,你也一起聽一下。”

    “好啊,我也沒聽懂,我們一起,請程英桀再講一遍。”安冉接着說。

    達子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枚一元硬幣,瞪大眼睛,朝着省省擠眉弄眼一番,說:“你看,是這個硬幣大還是我的卡姿蘭眼睛大?”

    沒想到,這招還挺管用,省省掛着眼淚,笑了。

    然後達子也笑,達子一笑,眼睛也會跟着一起笑,他的眼睛確實很大,眉毛又很濃密,今天還穿了一件大紅色的T恤,特別像蠟筆小新。

    雖然達子的身高目測1.6米出頭,最多不會超過1.65米,算是男生中沒有進化好的身高,跟帥氣是不搭邊的,但也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看很白淨很可愛的男孩子。

    “不生我的氣了?”達子看着哭笑着臉的省省問。

    省省一梗脖子說:“別臭美了,我會和你生氣?”

    “哎,以後你不會的題,也可以問我,雖然我沒桀哥厲害,但...歡迎打擾。”

    省省動了動嘴脣,沒有接他的話,轉而對程英桀說:“我幫你整理一下書桌吧。”

    程英桀立馬就拒絕了:“不用!”

    “沒關係的,不用客氣。”說着就直接上手。

    程英桀急得撲在剩下的那一堆亂書上:“真不用!”

    “爲什麼?”

    因爲程英桀的書只允許李宥動。

    “我這雖然凌亂,但在我心裏是井然有序的,整理了,我反而找不到東西,以後轉身的時候...慢點就行。”

    然後我們就齊心協力,幫他一起去撿地上那一片狼藉的書,再隨意地堆上面,直到鈴聲響起,達子才朝省省鼓鼓滿是脂肪的雙臂,對省省說:“一起加油啊。”

    省省愣了愣,說:“別整這些虛的,你先把今天的數學課給我補補。”

    達子回頭,眨眨他的卡姿蘭大眼睛,又憨又可愛地拍着胸脯說:“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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