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緣由新生 >第90章 心似驕陽萬丈光
    睡不着的時候,我習慣數呼吸,但數數超過100,我很容易數亂,不過,數呼吸的安眠效果很好,一般數不到100次,都能睡着了。

    但是昨天晚上,過了100,竟然還是沒睡着,一停下來又滿腦子是第二天公開課的內容,就乾脆起來,繼續改課件了。

    但是越改,就越覺得,每個環節,都有問題,於是縫縫補補,就幾乎快通宵了。

    不過,今天早上起來,精神卻異常地好,比一天睡6個小時的時候,還要神清氣爽。

    宋沓知道我緊張,一到辦公室,就跟我說,我是新老師,課上得有瑕疵,也很正常。

    但我深知,我的課,那不叫有瑕疵,而是漏洞百出。

    我能做的,就是按照宋沓給我的指導意見,盡最大努力,把那些漏洞堵起來。

    課是放在我自己班上的,沒有提前跟他們打過招呼,但大家都很努力,很努力地想配合我。

    粉粉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甚至比我還緊張,連聲音都在顫抖,但她講得很好,邏輯清晰觀點新穎。

    我不由自由地就想給她鼓掌,然後同學們和聽課的老師也跟着一起給她鼓掌。

    但粉粉是個很容易害羞的小女生,別人誇她一句,都會臉紅,這會兒已經侷促到手足無措。

    我走到她旁邊,拍拍她的肩膀,請她坐下,結果我就忘記,我的下一個環節是什麼了。

    整節課,大家的表現都很好,除了我這個老師。

    檢查性聽課是抽查,單海中學的青年教師不多,抽到的剛好是我和達子,聽過課之後,最煎熬的時刻,就是評課,尤其是和達子的課一起評。

    評達子的課,大家的關注焦點是課的美感,而評我的課,大家的關注焦點,就變成了,知識的落實情況。

    雖然檢查性聽課的目的是指導,以鼓勵爲主,但我聽得出來,那些鼓勵,就真的只是鼓勵。

    評課結束,回到辦公室之後,宋沓給我泡了一杯茶,這次的茶很好喝,一點也不苦。

    我說:“宋老師,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非也,獎勵你的。”他給自己的陶瓷杯也斟滿茶水,說,“日拱一卒,功不唐捐。元尹,每天像個卒子一樣,前進一點點、進步一點點,時間一長,也會有所收穫的,繼續加油。”

    上次,送薛楓去醫院,路過一間病房門口的時候,看到一個護工,年紀不小了,趁着沒人,爭分奪秒,默默地趴在小桌子上做試卷,走近一看是《解剖學》,密密麻麻地做着筆記,日積月累,已經看了小半本。

    再平凡的崗位,也無法阻止一顆奮鬥的心,何況我有時間有精力,有全力支持我的學生,還有無條件幫助我的宋沓,我沒有理由,垂頭喪氣。

    “謝謝。”

    宋沓吹了吹水杯裏的茶水,說:“都自己人,謝什麼。”

    “謝謝宋老師的茶。”

    雖然,上好一節課非一朝一夕之事,但我相信宋沓的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下班後,我坐在辦公室,還想再備一會兒課,然後達子風塵僕僕地闖進來,拉上我就走。

    我問他:“怎麼了?”

    他悶聲說:“陪我喝酒。”

    我就納悶了,就算要喝悶酒,也應該是我喝,檢查性聽課,他可是收穫了一致的好評,但他現在,竟是一副比我,還鬱郁不得志的樣子。

    我開玩笑說:“達子,你是來刺激我的嗎?”

    “尹哥,今晚,我請。”

    我看得出來,他現在一點開玩笑的心情也沒有,趕緊站起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他:“想好去哪了嗎?”

    他看着我桌子上剛喫過的胃藥,問我:“夜市,燒烤,可以嗎?”

    他叫我一聲尹哥,我自然是要捨命陪君子的,而吃藥,不就是爲了捨命陪君子的嘛。

    我把藥放進包裏,答應他:“可以,當然可以。”

    深秋的夜市,不比盛夏,沒有盛夏的熱情似火,只有深秋的肅殺和蕭條,一桌一桌隔開很遠,依舊沒有坐得很滿。

    達子一上來,就點了兩箱啤酒,我攔都攔不住,達子和程英桀不一樣,他是人民教師,平時不喝酒的。

    而且他說是,叫我來喫燒烤的,但他只喝酒,根本不喫燒烤。

    “達子,有事,你就說出來,別這樣。”

    他又開了一罐啤酒,猛灌了一口說:“沒事兒,就...就開心,開心纔要出來喝酒啊。”

    開心個屁!開心的時候,他只吃燒烤,連飲料都不喝。

    “還是...那件事嗎?”我試探着問他。

    達子停職在家的那些日子,我給他發了很多消息,但他一條都沒回,我問省省,能不能去他家裏看他。

    省省說,他去鄉下,他爸媽家了,他就想一個人靜靜,讓我不要管他。

    自從我認識達子,他好像永遠都滿目春風,親和開朗,蓬勃又充滿活力,像一個自散光芒的小太陽,毫不吝嗇地將快樂和溫暖撒向人間。

    我沒想到,心似驕陽萬丈光的少年郎,竟也會有停止發光的一天。

    他回來上班之後,也一直寡言少語,除了上課和必要的社交之外,幾乎不再說話。

    學生也很擔心他,邢冰樂上次在走廊上碰到我,幾乎是含着淚跟我說:元老師,勸勸我們申屠老師吧,他上課都不幽默了,也不笑,再這樣憋着,他會憋出病的。

    但達子的心結,豈是一天兩天能打開的,我們即便想勸他,他也就一兩句話搪塞過去了,根本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

    梁江叔遠的離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他又要花多長時間去消化這份悲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沒有否認,紅着眼眶跟我說:“尹哥,這件事,其實都怪我,都怪我...”

    接下來的幾分鐘,他一直都在重複着這句話,重複自責,我真的怕他出事,給程英桀發了消息,讓他忙完,來找我們。

    我坐到他旁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達子,這件事,無論發生在誰身上,哪怕是胡老師這樣有經驗的班主任,也許結果,也是一樣的,別自責了。”

    他擡起頭,淚眼朦朧地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很心碎:“不,我本來可以...我本來可以制止的。”

    然後他從口袋裏,顫抖着手,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我,我打開一看,是梁江叔遠的字。

    因爲,和求是樓樓道上的那排小字一模一樣,字很小,密密麻麻,但每一個字都很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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