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古一臉輕鬆地道,“這尊神快被帶走了。”

    是了,策宸凨都尋到這裏,下了戰帖,而霍古留着虞晚舟並沒有什麼用處,他自是會放人。

    不過是一場交戰罷了。

    他想探個究竟,這十年策家小子究竟長成了什麼本事。

    天色昏暗一片,當最後一道光線消失在海平線上的時候,海平面倒映着瑩瑩火光,肆起的風聲陰森可怖,颳得她臉蛋都麻了。

    岸邊已經架起了炮筒,對準了海面上的海寇船隻。

    少年的衣袍被灌進了潮溼的晚風,獵獵作響着。

    黑色筒靴被拍岸的浪潮浸溼了,水珠在火光下閃爍着光。

    他身後的蜀衛兵皆是穿着堅硬的鎧甲,面容冷峻的目視前方,手裏高舉着火把。

    炮筒裏已經放進了火藥,只要把火點上,這些海寇便不足爲懼。

    霍古飛身上了旗杆,手裏拿着的冷箭,是午時策宸凨射過來的。

    冷箭刺入虞晚舟的喉間,已經沁出了鮮血。

    她雖是被凍麻木了,但當喉間被刺入時,還是喫痛的蹙起了秀眉。

    霍古見她明明雙眸通紅,水霧氤氳在眼中,卻竟是能咬脣不哼一聲。

    倒是讓他有些佩服了。

    他開始理解爲何策宸凨獨獨待她特別。

    的確是個與衆不同的小姑娘。

    “你後悔嗎?”霍古低聲問着。

    這與當初他們說的交易並不同。

    女人,只會影響男人拔劍的速度。

    正如此時,策宸凨遲遲沒有動靜,正是在顧忌着虞晚舟的安全。

    否則,哪有機會讓霍古有機會談判。

    虞晚舟雖是一雙眼哭得紅腫,可神色卻是很淡然。

    霍古問她後不後悔,她其實從未後悔過自己所做的任何一樁事情。

    “你會殺了我嗎?”

    霍古微微一愣,刺入她喉間的那支冷箭退了半寸,鮮血順着箭頭滑落。

    當真是怕了?

    他以爲這位膽怯的公主會對他哭喊着求饒,可她沒有。

    其實,她也沒有多害怕吧。

    “你的生死,全掌握在那小子的手裏。”

    若是策宸凨把他逼急了,他爲自保,殺個人也不算什麼,左右他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也不差這位公主的。

    虞晚舟撇撇嘴,“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是麼?”霍古嗤笑了一聲,朝着對岸望了過去,瑩瑩火光連成了幾排,倒影在海面上,蓋過了星河的光芒。

    “我瞧他那陣仗,倒不是想救人,反倒像是趁機滅了我海寇。”

    霍古轉頭盯着虞晚舟,想從她臉上看出真的害怕,但是他什麼也瞧不出來。

    虞晚舟斂着的眼眸很是平靜。

    “若真是如你所料,那也並非是他的主意。”

    如此喪心病狂,只會是她那個皇帝老爹的念頭。

    白日裏被策宸凨嚇唬了一遭,到了夜裏,田公公才反應了過來。

    他此時頂着海風,走到岸邊,若不是那石巖太滑,他便已經爬上去了。

    “策宸凨,你究竟有沒有把公主的安危放在心上?虧得在驛站時,公主百般袒護你,你竟然……”

    田公公仰頭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高聲喊着,聲音很響,卻被海風剝削了不少,入耳已經聽不大清楚他究竟在數落些什麼了。

    那句,“你該當何罪”才脫口而出,尾音在這挺拔冷麪的少年轉首看他時,一半被吹散在風中,一半被他自己硬生生吞下。

    衛兵首領上前,俯身拱手,“田公公誤會了,這是皇上的意思。”

    那日飛鷹傳書,在末尾留了極小的一行字:不惜一切代價,絞寇。

    虞晚舟若是喪命於此,皇帝大可告訴白玉部落,她爲南蜀而死。

    白玉部落若想追究此事,皇帝也能將所有的罪責丟在策宸凨的身上。

    田公公微愣,他都能想到的後果,眼前這慣來殺伐狠絕的少年不會想不到。

    整整十車的火藥,炸下去,海寇都得喪命於此,更何況是此時被綁在旗杆上的公主。

    霍古瞥了眼臉色發白的虞晚舟,看向對岸,揮了一下手。

    一隻小船靠近岸邊,阿寺撐着船槳,不屑地掃過岸上的這些蜀衛兵,最後將目光定定地落在負手站在岩石上頭的冷麪少年身上。

    這就是他們大當家的故人之子?

    瞧着的確是丰神俊朗。

    “我們大當家說了,今日你們敢點一隻炮,公主就同我們一起葬在這海里。”

    策宸凨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極淡的眸色裏瞧不出半點波動,面無表情的那張俊臉上滿是說不出的冷酷與深沉。

    原是胸有成竹的阿寺心中咯噔了一下。

    瞧策宸凨這樣子,似乎壓根就不把公主的性命當一回事。

    他大當家拿錯了籌碼。

    公主她也……賭錯了……

    阿寺見策宸凨懶懶散散的擡起手,繫着他袖釦的那根黑色綢緞隨風飄揚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間。

    海上男子,大多是義字當頭。

    阿寺突然爲那哭包公主僅有的一點勇敢不甘心。

    “你就是公主口中的那個策護衛?”

    聞言,策宸凨沒有回答他,只是在風中擡起的手沒有了動作。

    “你家公主被綁來時,明明哭得眼睛都紅腫了,卻信誓旦旦地跟我們說,策護衛能會救她的。”

    阿寺緊緊地盯着策宸凨,想從他臉上瞧出一絲神情的變化,須臾後,他的心涼了半截。

    這策家小兒果真是冷麪心硬。

    但凡是個人,聽到他那話,心裏多少是有動容的,可他神情竟然比適才更冷上幾分。

    他開始明白,爲什麼自家頭要去招惹這人,只爲看他着急上火。

    這策宸凨根本就沒有心!

    他只是那狗皇帝手中的一把殺人劍罷了!

    鐵石心腸!麻木不仁!

    阿寺把自己僅有的會罵人的四個字全罵在了策宸凨的身上。

    他突然嗤笑了一聲,啐了一口。

    可笑的是,這兩個詞,都是暮江城百姓怒罵他們海寇的。

    “策護衛,公主的生死,可都在你的一念之差中,你可要想好了。”阿寺咬牙切齒地道。

    公主就是爲了這麼一個人,不惜冒死用自己的性命去和他們海寇做交易,只爲換來不和親的自由?

    不值!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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