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們闌珊這嬌俏的小模樣,賣給伢子不得要十兩銀子吶!”

    何闌珊腦子裏還嗡嗡嗡的,眼皮重得跟千斤的石頭墜着似的,耳邊卻聽到了一個大粗嗓門喊出來的話,尾音還咬重了有些傲慢。

    她分明是個孤兒誰敢賣她?難道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自己前十八年都是在孤兒院裏長大的,但是自從當上企業高管年入百萬後,親生父母那邊就想盡辦法的想要認回她,但是都被她冷漠的拒絕了。

    只聽那個聲音又像是恩賜一般的說道:“現在只要你們給個五兩,也是瞧在一場親戚的份上,折了價的!”

    一時之間,何闌珊的腦子裏劇痛萬分,記憶也被慢慢的捋清。

    她是綏陽鎮陸家的女兒,排行第四。這陸家說來也曾是個書香門第,陸老太太爺曾經是個舉人,但是卻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她爹這一代只是簡單的認識幾個大字罷了。

    這筆墨沒傳承下去,倒是傳了個非生兒子不可的陋習,一連生了四個不帶把的。

    想楠、招娣、盼兒、闌珊,想來這陸家是斷了念想了,誰曉得她娘趙三妹這肚子總算是“爭氣”了一回,又過了兩年生了個兒子喚作興旺。

    好不容易生來的兒,自然是作眼珠子一般的護着。

    趙三妹沒奶水就買了那母羊日日擠奶給孩子喝,稍大些又買了精米搗成糊喂孩子,頓頓大白米飯的養到了五歲,這般嬌養下來,家底兒也被掏了個空。

    因着第四個閨女闌珊從小腦子就與旁人不同,三魂六魄不齊全,俗稱少根筋的半傻子。陸老太便想着將其賣掉,一是丟掉這燙手山芋,二是換得銀錢繼續嬌養她的小孫孫。

    “孩子她二姨你倒是給個話兒啊!”陸老太渾濁眼珠子一轉,就瞥在何家二兒媳,同時也是她兒媳婦的親二姐趙雙喜的臉上。

    臉上閃過懊悔,這趙雙喜可給何家生了三個帶把的了,當日相看自己兒看上的也是她,自己覺得她太過厲害,就挑了好拿捏的趙三妹。

    “這是過繼還是賣人啊!”趙雙喜看着站在陸老太一邊唯唯諾諾的趙三妹,喉嚨裏堵了一口窩囊氣,上不去也下不來的。

    本來說好過繼的是盼兒,沒想到被送來的是半傻子闌珊,且陸家還獅子大開口要五兩銀子,他們村裏的富戶買頭成年的耕牛也才十兩銀子。

    趙三妹面對家姐的怒視,這頭都快臊到胯下去了,臉頰火辣辣的,她得聽婆婆的。

    “不管你們姊妹兩個怎麼說的,闌珊可是我們陸家書香門第的種,再養個幾年就能許人了,這彩禮不也得二十兩的嘛,這麼算來你們還賺了呢。”陸老太將事情掰扯給趙雙喜聽,這五兩銀子哪裏貴了?

    躺在地上的何闌珊好不容易捋清了兩世的記憶,也不由的被陸老太這番話氣得渾身一哆嗦,手一握拳,眼睛就直直的睜開了。

    “呀,這孩子醒了。”邊上瞧熱鬧的人見何闌珊醒了還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何闌珊原本是嚇暈的,本來就魂魄不齊全,被親奶給賺來賣給姨家,他們吵嚷之下就暈了過去,機緣巧合魂魄聚齊了又覺醒了上輩子的記憶。

    她前世是個企業高管,自然智商在線,知曉自己這麼醒來突然就不傻了的話陸老太必然又要動花花腸子了。畢竟自己這一世是個半傻子不好賣,才被陸老太塞給何家的。

    “二姨——”何闌珊走到趙雙喜的邊上,揪着她的衣角,一雙眼裏就飄起了淚花。

    陸老太見何闌珊親近趙雙喜,眼珠子轉溜了一圈,一臉橫肉抖了抖道:“我說雙喜啊,闌珊知道以後你就是她的娘了,歡喜的昏了過去。瞧現在醒來也不找娘,倒是先拉着你哩。”

    趙雙喜的眉頭緊皺着,低頭看了一眼何闌珊,只見小丫頭低垂的眸子裏怒火熊熊。

    正當她覺着詫異的時候,何闌珊一骨碌的就躺在了地上,一邊喊着疼一邊三兩下的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給拔了去,下定了決心讓陸老太做的惡事昭然於衆。

    “奶不給飯喫,打,打。不聽話打。”她學着往日裏憨傻的調調說話。

    現在的身子看着和五歲的孩子似的,脫光了也跟豆芽菜似的,只是這衣裳一脫瘦骨嶙峋,肋骨一根一根的凸起,只被皮包裹住了一般。

    這背上卻有一道道猙獰的青紫,還有蠶豆大小的淤痕,瞧着就是打出來的。有的傷破皮了帶着褐色的血痂甚至還淌着膿液,大牢裏被用了酷刑的犯人也不過如此。

    “真是黑心腸的,也不怕菩薩怪罪,好好的孩子給打成這樣。”

    “陸家人也忒狠心了吧,這孩子犯了什麼錯?”

    前來瞧熱鬧的清安村的村民也不由的嘟囔起來,誰家沒幾個娃。平日裏不聽話了揍幾下屁股,或是拿柴火棍抽一頓,可從沒瞧見過這般下重手的,丁點大的孩子,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了。

    有幾個新婦人見不得這苦命孩子還偷偷的淌了淚。

    “三妹,闌珊這是怎麼回事?”趙雙喜瞧着何闌珊身上的傷,心裏也是驀地一痛,眼裏流露出憐憫,這傷該多疼啊。

    趙三妹的頭從頭到尾就沒擡起來過,何闌珊身上成年帶傷她已經習慣了。

    這傷有的,是被鎮上的渾孩子打的,有的是被陸老太打的,有的是她自己打的,把在婆家受的氣兒撒在她身上……只是從不知,脫了衣裳竟是如此光景。

    “去去去,誰家孩子不得揍兩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聽過沒。”陸老太嘴上說的輕巧,剜了一眼何闌珊,一把掰過她半邊的身子,遮醜一般的幫她將衣裳穿好。

    這衣裳是洗的發白的舊衣裳改的,手一粗就聽“刺啦”一聲,弄了個大口子,何闌珊就捱了一個悶頭。

    腦門頂上傳來陸老太兇惡的怒罵,“沒人要的賠錢貨,還弄壞老孃一件衣裳……”

    “行了,孩子留下。”趙雙喜冷着臉說道,看着陸老太轉笑的噁心嘴臉,語氣堅定的說道,“五兩銀子沒有,我只出的起一兩銀子。”

    陸老太笑臉一收,兩道雜草一般的眉頭擰着,似在猶豫。

    人伢子那兒她早就打聽過了,這七歲的還半傻的閨女養起來浪費米糧,伢子也只肯出兩百文。

    一兩是不少,但是陸老太知道趙雙喜拿得出更多的銀子,他男人可是在酒樓當賬房呢,手指縫裏漏漏不就五兩銀子嘛!

    “她二姨啊,五兩一分不能少,等我兒考上了秀才,我們闌珊就是金貴的秀才千金……”

    “既然成不了就把人帶回去吧,說不準我這肚子裏可能已經揣了一個閨女了呢。”趙雙喜眼皮也沒擡一下,瞧着也不甚在意的模樣,又豈會吃了陸老太畫的大餅。

    只是她攥在袖籠裏的手倒是緊緊的扣了起來,闌珊若是被陸老太帶回去也沒有活路的,可就這一兩拿出來了等婆婆也是要和她鬧騰的,斷然不能拿更多的了。

    “行行行!”

    真是個厲害的主,陸老太裂開嘴呲着一口豁牙心想。

    她從趙雙喜手裏接了那一兩銀子,氣哼哼的把何闌珊推了過去,“瞧見沒,這以後就是你娘了,以後你是死是活都和我們陸家沒什麼干係了。”

    “你……”趙雙喜細長的眼眯了起來,正想罵陸老太和趙三妹幾句,卻發現何闌珊已經在她懷裏閉上了眸子,一張小臉白紙一般,下巴尖尖的,雙頰上有着不正常的紅暈。

    她伸手一摸,額頭滾燙的,起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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