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人們早已見怪不怪,居然沒有引起什麼關注,有的人麻木地繼續往前走着,也有的人目光呆滯,停在一旁怔怔地出神。
陸昊看不過去了,直接走上前察看這人的情況,只見他乾瘦如柴,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喫過東西了。
其實不用瞧也知道,肯定是因爲忍飢挨餓導致身體虛脫,這種現狀在流民當中司空見慣,所以其他人早就失去了本該有的同情心。
“他走不了了,不如就把他擡到路邊,任由他自生自滅吧。”
兵丁中有人這樣說道,雖然聽上去十分殘酷,卻並沒有人發表反對意見。
因爲大家心裏都很清楚,當前這樣的亂世之中,多餘的同情心是沒有意義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輪到自己,老天爺在這種事情上倒是格外公平。
陸昊取下馬背上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喂進這人嘴裏,在旁人看來他這種做法根本就是多餘的。
看着這個人面色逐漸緩和下來,陸昊又取出一些饢餅遞給他。
總兵看到之後,砸吧嘴說:“小兄弟,你這樣做也只能讓他多苟延殘喘一會兒,並沒有什麼意義。”
“其實對這樣的流民來說,早點死掉或許才更好。”
陸昊並沒有說話,因爲他在內心裏不反對這種說法,每個人都有權利對這個亂世感到絕望。
老先生這時緩緩說道:“就算總兵大人說的沒錯,可我們好歹還活着,人總要努力活下去纔是,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呢。”
“你們先走,我留下來照顧一下他。”
陸昊將馬栓在道旁的一顆樟樹上,總兵嘴裏自言自語了幾句後就走開了。
總之,大家對陸昊的一言一行都頗爲詫異,就好像在這個世道上,救死扶傷就是個錯誤的做法。
老先生衝着前面隊伍喊道:“露芽子,你跟着大夥兒先走,我回頭就趕上來。”
陸昊問道:“老先生還有家人在這裏?”
“嗯,有一個孫女兒跟我相依爲命。她父母都被匪寇給殺死了,我們平民百姓無所依靠,也只能在這亂世中飄零,走到哪算哪。”
就在這個時候,陸昊擡頭看到隊伍的行進方向發生了改變。
他在那座山頭上遠眺的時候,分明看到昆陽城在西面,可隊伍突然改道往東去了。
老先生也看出不對勁,就頗爲熱心地趕上前去,想要提醒總兵他們別走錯了道,免得盡走了冤枉路。
“多...多謝恩公相救。”
陸昊面前的這人終於恢復意識,但他的身體依然極度虛弱,也不知道他究竟還能支撐多久。
“你別急着說話,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前面不遠就是昆陽城,等進了城之後我會給你找大夫。”
這人喫力地點點頭,原本黯淡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光亮。
可就在陸昊專心照顧病人時,前方卻傳來一陣驚呼,所有人不自覺地以一個點爲中心,往兩旁四散奔逃。
等人影散去,陸昊看到那總兵手裏的大刀,此時已經泛起了血花,剛纔還在跟陸昊說話的老先生,赫然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陸昊渾身上下的鮮血,都在這一瞬間沸騰起來,他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們這些兵丁難道不應該保護流民嗎?
爲什麼?
答案很快就顯而易見了,因爲這些以總兵爲首的兵丁們,根本就連最基本的道德底線都沒有。
身處亂世,誰還會循規蹈矩,不亂於心呢?
總兵提着沾染血色的刀刃,慢慢走到陸昊身前,臉上陰鷙的表情讓人望而生畏。
“小兄弟,你穿的衣着光鮮,從京師到這裏來,想必帶了不少金銀財帛吧?還有你那匹馬,奔跑起來四蹄翻騰,長鬃飛揚,也一定是不可多得的良駒。”
“今天算你不走運,這些東西我都要了,識時務的就自己乖乖交出來,免得還勞煩我動手。”
陸昊站起身,兩眼直視總兵說:“軍爺,你想要說一聲就行,何必動刀動槍的呢?”
總兵仰天大笑,“你們瞧瞧,這從京師來的人就是識時務,不像這些賤命一條的流民,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跟我磨磨唧唧。”
“好,小子!我也不知道你是哪門哪戶的富家子弟,可到了慶州地界,這也沒多大關係了。你只要把錢財馬匹都交出來,我就留你一個全屍。”
陸昊故作驚恐地說:“什麼?這些東西都交給你們了,都不肯放我一條生路?”
“放不了,朝廷下了嚴令讓我們出去剿匪,憑賊匪首級論功行賞,若每個人拿不出一顆首級,那回去之後死的就是你了。”
“可那些匪寇四處流竄,神出鬼沒,我們上哪找去。就算被我們僥倖找到了,就能保證是我們割他們的首級,而不是他們殺掉我們?”
一旁另一名兵丁站上前來,附和道:“就是,我當兵就是爲了喫糧,誰會願意給一個荒淫無道的女皇帝賣命。”
陸昊馬上就明白過來了,“原來你們是想殺掉這裏的流民,將他們的首級割下來回去交差,到時候謊稱這些人就是賊匪,沒錯吧?”
總兵頗爲欣賞地點點頭:“聰明,你這顆腦袋或許比他們的都要值錢。”
“殺良冒功,你們可真做得出來。”
“這有什麼,他們這些流民反正早晚都得死,我們這樣做無非是送他們一程罷了。”
總兵這時揮起刀刃,口中喊道:“你小子現在就把東西交給我,否則我這把刀可不認人!”
陸昊面不改色,面對這些窮兇極惡之徒,他心中的怒火已經燃到極限。
“我有心想給,就怕你們沒本事拿走。”
“笑話,這荒野之中還有誰會救你!”
總兵頓時發狠起來,手中白森森的刀刃就要往陸昊脖子上落下。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陸昊卻喊道:“你不帶這麼耍我的,要再不出來,我可就真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