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她耳畔響起了一道有着些許滄桑感卻醇和厚重的嗓音:
“上午好,女士。”
貝琳忙擡起腦袋,望向接待臺前方,看見了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紳士,對方穿着絲綢製成的燕尾正裝,手裏拿着根鑲嵌黃金的手杖,衣物第三顆鈕釦處,則有一根金色的鏈條延伸向內裏的口袋。
這位紳士有一雙深邃的藍色眼眸,五官非常耐看,連鬢角的些許白髮都顯得很有味道,他只是微微一笑,就讓貝琳突然覺得自己臉龐在發熱。
“先生,有,有什麼能幫助您的嗎?啊對,怎麼稱呼您?”貝琳匆忙起身道。
“道恩.唐泰斯。”那人溫和笑道,“我想聘請一位管家,好的管家。”
————
回來了。
半年過去,我再一次回到了這裏。
克萊恩放下頭條是“震驚!瘋狂冒險家竟成爲通緝犯!”的報紙,輕輕抿了一口上好的侯爵紅茶。
每一段旅程,都有其終點。
南大陸和海上的旅程已經結束了。那些精彩又刺激的海上故事,或許只能以只鱗片羽的形式,作爲我用於融入貴族圈子的談資。
現在,我終於有了能在普通人眼中算作強者,足夠做出某些行爲的實力了。
——比如,嘗試獵殺因斯·贊格威爾,比如,探查魯恩王室的祕密。
我需要加快腳步。更快一點。
已經過去將近半年了。凱奧絲現在,還未必活着。
他熟練地以無麪人的能力,綻放出了溫和儒雅的穩重笑意。
序列5。熟練地使用“竊運者”“詭異法師”符文,加上“喪鐘”在高序列仍然能起到作用的強力輸出。
已經有足夠的資格向前走出那一步了。
高序列。菲尼克斯曾告訴他,這是他能知曉一切的門檻。
不會太慢的。
不會太慢的。
————
“亙古長存的災禍……”
儀式結束了,卻未得到迴應。
恩尤尼沉默地望着儀式臺。
自近半年前,貝克蘭德發生了那場“瘟疫”後,儀式得到迴應的頻率變得越來越低了。
一向神祕的會長更是再也沒有露面過,包括副會長們。
據玫瑰教派的那人說,她最近得到了她的老師,也就是某一位副會長的消息。但其餘上位者,仍杳無音訊。
到底發生了什麼……
會長和副會長們消失,倒不是很令人引起注意的事。在那些生命以百年句讀的長者眼中,數年不過是一場美妙的夢罷了。
但是,儀式回饋的減弱,卻是兄弟會成立一千三百年來,從未發生之事。
神……不死的鳳凰……不會……不可能……
兄弟會不盲信神明。
智者傳播知識,強者敬畏力量。
這就是兄弟會內會對於信仰之事的態度。有知者傳播知識,借用神的力量而感激祂,有力者屬神明權柄之下,知曉其力,而敬畏祂。
作爲高序列非凡者,恩尤尼感受的到,自己的力量在減弱。
——神明以權柄,收縮了整條途徑的力量,歸於己身。
而且……神……亡靈本就殘缺……
大事要發生了。
結合魔女教派的異動,結合魯恩王室的打壓,恩尤尼知道,大爭之世將起。
而他確實在這其中,不上也不下,即無關輕重,也頗爲重要的人。
“貝克蘭德……”
他嘆了口氣。
“我算是知道爲什麼他們寧可在窮困落後的南大陸和那些土著混在一起,也不願意坐在這裏了……”
————
“這幅畫……”
道恩的眼睛在那張圖片上停了一陣。
管家瓦爾特忠實貼心地爲他介紹那件拍賣品的全部信息:
“……傳聞是羅塞爾大帝親自挖出,最珍愛的藏品之一……”
“……是第四紀印象派繪畫藝術的代表作,是巔峯之一……”
“……傳聞是一國國主親做……”
“……厄運……歷代主人都不得善終……”
克萊恩仔細地,再一次地觀賞着圖片上的畫。
戰場。戰爭。血紅色的主色調。
宏大的場面,細膩的筆觸。
背對畫面的騎士。
他的靈感給予了他答案。
竟然能和祂產生共鳴嗎……這種奇妙的聯繫……令人不安的味道……
起拍價就足有1w金鎊,這還是因這畫的赫赫兇名——沒有人想要早死。尤其是一代又一代的死者證明了這一點後。
“先生,這幅畫已經多次流拍,一萬金榜就差不多足夠了。”
管家以隱晦的方式提醒着克萊恩這幅畫超高的價值。
“不必那麼着急付錢,我想,拍賣也不會要求當場支付那些金額,不是嗎?”
道恩以詼諧的語氣說道,笑笑。
————
一片靜謐。
瀰漫着蒼白霧氣的城市,除了面色蒼白的女人用指甲敲打地面的聲音外,再無雜音。
祂不太優雅地坐在地上,身前是眉頭緊鎖閉目沉睡的白髮女孩。
她其實遠遠比她自己想象的稚嫩。
女人撫平她的眉,露出了輕鬆的笑意。
當一個人知道,祂爲之放棄生命賭上所有做出的那件事,必然失敗時,祂會想些什麼呢?
女人以最溫柔的目光望着祂最後的作品,親吻着她的額頭。
“……你好惡心。”
天空之中,安靜燃燒着的火焰簇擁着巨鳥。祂張開血紅色的雙眼,以諷刺嘲弄的語氣道。
“你如果願意的話,就這樣認爲吧。”
女人也不惱,站起身來,望了望天空中的鳳凰與那些盤旋的虛影。
“看來,你已經暫時獲取了這片‘小源質’的控制權?”
“廢話,將整條途徑的力量集結,以唯一性爲‘支點’撬動,在無主的情況下,連真正的源質,我也能獲取控制權。”
鳳凰不屑地說道,轉過頭啄住一根開始變的焦黑,枯乾的羽毛,連着皮肉和血液一同扯了下來。
“可惜它已經有主人了。而且還有另一位指染者。”
女人揮揮手,黑袍無風自動,蒼白冰冷的氣流涌入了鳳凰體內,讓祂的火短暫地亮了一會。
“不用着急,需要害怕的是奇克,我們每在這裏待一秒鐘,祂的心就會更緊張一分。”
迴應祂的是嘲弄:
“你以爲我會急?”
鳳凰沒再說什麼廢話,祂沉默了一會,再次問道:
“你確定阿蒙沒有在小凱的身上留下手段?”
“我確定。祂留下的手段沒有可能逃過我,這裏,以及阿曼妮的檢查。”
女人堅定地回答,就像是說過無數次。
“那麼,你在擔憂什麼?”
鳳凰望了眼熟睡的孩子,再次銜住一根腐爛發黑,顯得扭曲的羽毛,狠狠地扯下。
“我也不知道。”
女人輕巧地回答道,露出了有些俏皮,狡黠的笑。
祂是真的,的確不知道。
鳳凰沒有在意自己身上滴落血液的傷口,閉上那雙無比鋒銳的眼,搖了搖頭。
祂很瞭解祂,就像祂也很瞭解祂一樣。
因爲祂們原本就是同一人。
瘋狂之後,分割開的兩個人格罷了。
鳳凰具有更多瘋狂混亂的神性,而女人具有更多瘋狂混亂的人性,不過如此。
巧妙的是,二者卻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都讓自己表現出了“正常”的姿態。
女人再次坐回了地上,認真地端詳着女孩的臉。
“對了。”
半晌,似乎想到了什麼,鳳凰閉着眼,再次開口。
“克萊恩那小子,用我過去畫的畫試圖與我建立聯繫。我需要回應嗎?”
“你瞭解的事情比我更多,你來做決定。”
序列0的亡靈真神很輕易地就將決定權交給了序列1的天使。
祂們不便融合。祂們已經分化的太遠,太遠了。哪怕是幫助祂們做出分割的亞當,也不可能將祂們重新縫合在一起。
“嗯……”
女人托住下顎,思考了片刻。
“迴應吧。這無傷大雅。不過,這次之後,就斷掉這個聯繫方式。”
至於兄弟會失去聯繫後會發生什麼,祂們隻字未提。
————
這種氣息叫做災禍。
結束了和菲尼克斯的對話,克萊恩確定了那幅畫上附帶的東西。
那應該不是菲尼克斯主動留下的,而是因爲某些原因,自動帶上的。
赤之國……菲尼克斯,或者說,“凱奧絲”的起源之地。
以道恩的身份,很快就能接觸一些深層次的教典了吧。
蒸汽教會和“凱奧絲”之間的關係……明明是眷者,從屬,爲何淪落到國破身亡?
如今的我……很快就有資格明白了。